轉眼,喬遷新居一年有餘。孩子也一歲多。張思德每天服伺一家人吃、喝、拉、撒,倒也充實。隻是,住在靈寶城不比在老家老虎溝。餓了,擔泉水,拾柴火,燒火做飯。吃的哪?自家地裏的麥子、玉米棒子做主食;山野菜、自家菜地用自家屎尿澆灌的四季菜蔬。閑下來,到老林找些野木耳、靈芝之類的山珍做幹菜;野蜂蜜做糖;山藥做湯……。所謂:山裏娃娃不受窮;野杏未完,山桃紅!從二月開始,吃根莖類、花蕾類、小葉類、嫩莖類的多種;過了四五月,滿山紅杏壓折枝丫;滿山桃惹來飛禽走獸;一直到深秋,都有數不盡的可吃的食物。靈寶城裏,啥都要錢!自來水,一噸好幾塊。還要付‘開口費’、初裝費和材料費等。不用掏錢的,隻有弘農澗河的冶金廢水,吃一碗保準見靈寶城奶奶----楊玉環的三姐【虢國夫人】。沒有幾棵樹,年年植樹造林栽下的半大樹木,不到秋天就提前落葉過冬。第二年,重新再栽。樹都沒有,哪來柴火?吃的,全要買,主食沒有青菜貴,青菜趕上肉價……。要維持基本生活,還真不容易。銀娣胃口特好,比張思德吃的都多。孩子見大人嘴動就嚷嚷,也想著分一筆羹。張思德背著銀娣,挖一塊金綻賣了,專門應付一家人吃穿住行和對付外麵的一些人情世故。看一天花錢似流水,他這次深刻感受:“家有萬貫,不如日進分文!”這古訓的奧秘。
這天,他正犯呆:不能坐吃山空!不能再等孩子大了,才尋事情做?可說回來,隻要她們不嫌棄,就啥也不圖了!這已經很好了,知足吧!
進來倆個穿著打扮很入時的中年人。他們四隻手裏,都是禮品。滿臉堆笑站門外問:“這是老虎溝張老板家嗎?您是張老板嗎?”張思德一愣:還沒有這麼讓人恭敬過!讓倆人進門坐定。倆個忙丟下禮品,讓煙。張思德擺擺手,又推讓再四。那倆個也不敢吸煙:“張老板,您在澗東診所門邊的三間房,出租給我們吧?”張思德這才明白他們的來意。這三間房,確切說,是三間大小的棚子。那是一個打鐵的三間棚子。鐵匠白天打鐵,晚上,到橋頭的‘野雞店’幹‘私活’。一年到頭,還是窮的像打鐵的響聲--叮當、叮叮當。他請先生看風水,說那地方不存財!他就搬一個地方。隻是,那地方,是他從澗東村買的,花了一千元錢。得賣!他看準澗東地盤金貴,就張口:六萬!本村人嫌貴,外地人不敢買。銀娣那時也不敢下手。還是鐵匠自家找澗東村委,花銀娣的錢,把手續讓村委幹部拿到縣土地局辦妥。張思德回來看時,心裏還埋怨:這‘媳婦媽’做這筆買賣最不合算。一個爛棚子,一毛錢都不值。就三間地皮,澗東其它地方,也沒有這麼大價格!人家還帶幾間磚木結構的房子。誰料,到手,一個姓張的收破爛,要自家蓋三間倆層,租十年。建築物歸房東,分文不取。房租另付。可以一次支付。銀娣其他條件都答應,就是房租堅持一月一次,隨行就市漲價。那個收破爛的張經理,想一分鍾就答應。這租出去的地方,哪能再給他人?這不是一個媳婦許倆家?那倆個人也不急著:“張老板,您知道那個收破爛租房幹啥?”;“當然知道,買空壓機配件!”;“您知道人家在您的地皮去年賺多少錢?”;“我從沒去過!它能比開飯店賺錢?”那倆個人忍不住笑半天:“十個飯店也抵不上人家賺得錢!去年,人家一年賺一百多萬!相當於蓋房的一百倍投入!相當於房租的一千倍!”張思德哎呀!一聲,“真的?”
原來,張‘精力’,燕子山人。靈寶燕子山,位於市東南、國有川口林場境內,麵積數十萬畝,森林夜蓋率極高。燕子山主峰海拔1497米,到處,秀峰林立,淨潭棋布,古木參天、山清水秀 。兩條奔流不息的溪流像玉帶一樣串起大小十餘處瀑布.山內動物,有國家級重點保護動物:金錢豹、穿山甲、紅腹錦雞、麝、鹿等;國家級保護植物:水杉、粗棍、銀杏、靈春木、水曲柳、鵝掌袱等;公園內有龍王廟、祖師廟、前後山神廟、西山神廟。有肋生雙翅、協助武王伐封的雷震子出生習武之處雷震洞。有抗戰時期美國飛行員駕駛的飛機墜毀處---飛機嶺,見證了日軍侵華的滔天罪行.春來奇花異卉,競相爭豔;夏臨鳥語洛流、清涼舒適;秋到滿目紅葉、層林盡染;冬至雪壓青鬆、樹掛冰淩。燕子山森林公園,一年四季,春可賞槐花、夏可避酷署、秋可觀紅葉、冬可戲瑞雪。
這燕子山雖美,卻中看不中用,張精力帶著四個兒子,還是大小五個光棍。眼看一年‘勞動日’掙得不少。可,還是缺吃少喝。一個鄰居在山外的朋友,看張精力言語不俗,光景卻走不到‘人前’,就問朋友:“你那個鄰居咋名字叫“經理’?莫非,他是大資本家的後代?”鄰居笑著回答:“他祖上八代,都是撅起屁股讓‘日’烤的山裏老哥。他上學最多,酷愛物理學的他,卻生不逢時,空學一套‘機械理論’、‘光、電、磁’。在縣裏的中學教書,滿肚子學問,卻倒不出去。講話結結巴巴、還不會普通話。就隻有回到山裏教書。老婆跟著他,越過,越無趣。跟相好的,撇下四個兒子,跑了。人家笑他:“張老師,別看你教‘力學’,可你不懂得用‘力學’。沒人家‘力’出得好!你老婆就在人家‘力’得作用下,意亂神迷,被人家這款‘磁石’吸引。今後,你改名叫“精力”,有了精力!或許就能把女人的‘活’做好,不這麼一家都是‘日天蹶子’!這麼一來,大家都‘張精力’叫開。誰曾料到,改革開放,人家管老板叫‘經理”?”夜裏,張精力到鄰居家閑聊。鄰居朋友問:“張精力,孩子都老大不小,你又當爹,又當媽?能中?”張精力歎一口氣:“不瞞你,我幸虧是在學校混,孩子上學,不掏學費。書本呢?我的教科書,讓孩子用。本子完了,我就開始考試,要稿紙做試卷,試卷隻準寫一麵。考試完,不發試卷。留給孩子寫背麵。其他同學帶來的零食,我借口,他們吃零食,沒收,給自家孩子解饞。我是老師,孩子縫縫補補的事情,讓學生家長代勞;啥事情也都能過去,就是孩子大了,一天夜裏,我迷迷糊糊,聽老三嚷嚷:大哥,啥東西鑽我屁股了?讓咱爸點燈?老大嘿嘿笑:“誰讓你要跟我睡一頭?丫丫還以為你是女孩哩!”幾個孩子嘻嘻哈哈胡亂說。我再也睡不著。
他們該娶媳婦了。可,我實在為難。您是大地方的人,見過大世麵!請問,可有門路,讓我兒子混個媳婦?哪怕一個也好?”鄰居接腔:“一個滿管你家五個!人常說,沒結婚小子瞎說,我學公雞管一窩。結了婚,蔫了;小媳婦笑著:一個母的,夜裏男人,拉一車。你想得真美!”張精力憋得臉通紅:“鄰居,這個玩笑可不能,等我兒媳婦進門說?”大家忍住笑。鄰居朋友接著說:“俗話:二十歲,兜裏沒錢,是你貪玩;三十歲,腰裏沒銀子,也算你家境不好,底子薄;過四十,還哭窮,得從你身上尋根由:是管不住嘴,吃肉喝酒?是管不住老二,給人家褲襠送?還是想當‘賭王’?還是抽大煙?…。啥原因都不是,那就: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一家鑽深山老林,想尋個母豬、母狼、母野雞…。反正,是母的野東西,都十分容易,隻是尋母的人,就難。原因很明顯。你村的閨女,都想往山外嫁,平原姑娘準往城裏擠。這是地方的原因。不是孩子不聰明、不能幹、家窮這些原因。所謂:人擱地方神擱廟!神再靈驗,也要地方適宜。做生意都講求,地方差一線,生意差一半………”張精力還很信這。就專門往城裏,尋舊朋友。舊朋友很同情這事情。隻是,也沒有能力。建議:西半縣發現黃金,靈寶城跟著繁華。火車站人山人海。買個三輪車,拉貨就很賺錢。張精力連三輪車的錢,也沒有。說用架子車咋樣?那朋友也不知道。回到家,張精力餓得倆眼昏花。孩子忙端一碗玉米麵糊糊,他一氣喝三碗,才說這事情。幾個兒子都讚成。他們分析:反正到大地方,姑娘多。就好比大水庫,魚多。多撒幾次網,總有收獲。張精力苦笑:“集市上姑娘夠多吧?晚上,各回各家,各尋各媽。集市上一個也沒有剩!就剩下一個,你還以為是瘋子,不敢往家裏拽。媳婦哪那麼容易找。她們好像高考那樣,分數夠,才錄取,哪管你,家大人多?”孩子還是想外麵的世界。他們和張精力‘文鬥’幾天。張精力屈服。就讓朋友找一個不要錢的落腳點?朋友實在尋不下。可又不好意思說。等張精力再三尋找他。才說實情。張精力開導他:“你不會問你學生?學生對老師的事情最上心!”果然問到一處。澗東診所對麵的菜地,因各家各戶私自搭建前麵沿路的出租房,後麵,就空一大片荒地。一個同學家長,是隊長,可以臨時搭個棚子,不用出錢。張精力一看,就很滿意。帶著兒子們,拉著架子車,車上拉全部家當。帶著從山裏砍伐的木頭,搭個棚子。當晚,就住下。
第二天,留下老二看門,爺四個拉著架子車,往靈寶火車站走,碰到紙屑、酒瓶等廢品,就撿。沒到車站,竟拾不少破爛。路上,沿街的商戶,以為他們是收破爛的,就詢問他們價格?原本,他們準備到車站,給人家拉貨,看到這點,好機變的老大說他爸:“爸,啥賺錢咋就幹啥吧?別等那個夢裏的媳婦?逮住一個實實在在的,上炕算了?”張精力想想,也是。幾個就收起破爛來。他們不懂破爛價格?全憑大家說,曾經收購的價格,再砍價一番。大家原本把破爛,不當啥,權當他們,是打掃垃圾的。又看到這一家人,穿得破破爛爛,就半賣半送,丟給他們。膽大的老大,還順手牽羊,趁人不注意,吃得、穿得、用得,都‘捎帶’做破爛混走。一些上歲數的老商人,看到小三、小四眼憨憨瞧著人吃東西那饞樣,就把不喜歡吃的糕點、隔夜的燒餅、午餐的剩飯全讓他們或吃或帶。連張精力,都吃個飽。他心裏滿是歡喜:在城裏吃人家的剩飯,都比自家過年的飯菜豐盛、好吃!還不用做飯、涮鍋。半天功夫,車子都裝不下。老大求修補胎的,拿人家氣筒打好幾次。好不容易走走,停停,再重新裝破爛。再拉。天黑才到家。老大、老二陪他爸把車卸下。老三、老四直嚷;瞌睡!張精力就把車當床,倆個睡車上。老大、老二睡垃圾堆看破爛。他盤算著,明天的活計?
天明,張精力拿昨天剩下的食物,一鍋燴。喊三遍,幾個兒子,才陸續起來吃飯。吃完,張精力安排:“昨天沒啥東西,咱都出去做生意。今天,得留一個看門?問老三?他搖搖頭;看老四?他擺擺手。還是老大會安排:“爸,我都十八了,帶幾個兄弟出去,不會出啥問題!我們一天花不過十多元本錢,一天的賺頭,是它的幾倍。算賬、說客套話、混飯…。哪一樣不是我和老二做得?您總是拉最後,吃現成的。幹脆,我們幾個出去收破爛,您在家看攤子。有人上門賣,或者有大老板來收購,你做主?”幾個弟弟跟著起哄。張精力想想,也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由他們去,反正,一天,不過賠時間而已。
幾個兄弟興衝衝出門。老三拉,老四一旁幫助。老大、老二分倆邊,眼珠子骨碌碌在看。每個店都要問:“老板,有破爛賣?”碰到姑娘家,老大就不大愛走開,黏著:“小姑娘!”人家不願意:“你才多大?”老大:“人不可貌相!看到吧!街上拉架子車的,是老三、老四,對麵,那個鬼頭鬼腦的,是老二!你猜,我多大?”姑娘一怔:“你孩子都那麼大?騙誰?我才不信!”老大笑著說:“對頭!那是我兄弟!我是老大,今年十八,祖國的娃娃。賣給我吧?”看姑娘有些惱怒,改口:“別誤會,我是說,把你家的破爛賣給我。比如,爛鞋、爛褲頭…。”姑娘不由罵他:“你家才有爛鞋、爛褲頭哩!”老大接著:“那當然,要不,咋收破爛?”看他跟姑娘沒完沒了。老二氣得直喊叫:“哎!賣不賣!”姑娘這才明白過來。白老大一眼。紅著臉,胸口踹倆隻小鹿,匆匆進店。老二最愛往老頭、老太婆跟前湊:“爺、奶!甜甜地叫。聽老頭、老太婆絮絮叨叨講‘過日本’、民國、文革,等陳年舊事。輪到他說話,他就自曝家門。說道自己那可憐的身世:“我家住山後頭,沒見過人,沒吃過一頓熟飯,沒穿過合身衣服,這身衣裳還是跟您一般老的,老人家好心送的。今天,那個收破爛的,可憐我,才讓我晚上睡他的破爛堆。白天給他收破爛,管我一頓飯!……說道的老人家吃不成、坐不住,不給他東西,心不安。等東西到手,他千恩萬謝,尋下一個。
老三拉架子車,眼老盯著,可吃的、可用的、可玩的、可笑的,就是不看路。老四看著前方,不斷提醒:“三哥,小心,前麵車!”
一路吆喝到火車站。弟兄幾個,就不再遠去。老三、老四看住車。老大借口,到飯店詢問啤酒瓶、酒瓶之類的雜物。其實,他是‘公私兼顧’。借機騷擾端盤子的小姑娘:“來客人了!服務員?咋不端茶倒水?服務不好。我要告老板?”端盤子的一瞪眼:“大爺!您就來一個餃子,才一毛錢。白送一晚酸辣湯。不讓老板白擔水、白費柴禾燒?”老大陪著笑:“哪敢勞動您?我要點‘龍虎鬥、霸王別姬?”廚師接著腔:“誰還敢點本大師的拿手菜?摸摸你下巴,還在不?“老大連忙用手撫摸廚師背部;“大師!您就讓徒兒露一手?偷偷跟您學調’酸辣湯’吧?你都調三年了!”師傅不高興:“竟敢笑我連最簡單的‘酸辣湯”都調不成?今天,別想從這裏提剩飯喂狗!”老大和他熟識,才敢開玩笑。沒想到,還是不能。他後悔不迭:“怨我這嘴,早上沒刷牙就出門!”老板撲哧笑:“你還知道刷牙?我還以為你打小就囫圇吞,不用牙齒。才造成,牙比煤黑,嘴比茅廁還髒臭。”讓受客人氣的老板,順順氣,讓端盤子的,罵幾句,讓廚師,磨磨牙。老大才去下一家。隻是,這頓剩飯保準會有。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吃人四兩還半斤!雖嘴上占便宜,心裏還是善良。服務員碰到客人剩下的飯菜,也不隨意倒垃圾桶,找一個塑料桶盛放。廚師、老板也都惦記這個收破爛的。
老二打心裏佩服,那些在火車站廣場賣狗皮膏藥、老鼠藥、耍猴、賣藝的。賣老鼠藥的,在茅廁,拿起一塊被尿水的鹽堿腐蝕的很酥鬆的磚頭。不是拉屎,沒帶手紙,而是,用它磨麵。這麵,當然是喂老鼠的。隻聽他喋喋不休說:“老鼠一看到這‘辣椒麵’,頓時,想到吃川菜那紅似火、熱辣辣的爽!不由饞水止不住,牙齒咯嘣蹦響。吃一嘴,沒嚐到啥滋味?再二、連三……沒三秒,就吃光。這時,才感覺到,心跳一分鍾一千多下,血液像弘農澗河發大水。不妙,這是氰化鈉!誰買了我的老鼠藥,保準你孩子不知道耗子長啥樣!”這番吆喝下來,一天居然賣十多個磚頭。有時,忙不過來,讓老二到廁所尋。老二尋來,讓老三、老四鑽架子車底下,用石頭砸。原先不明白,三天就真相大白。隻是,他們咋也賣不出去。吃著賣老鼠藥請客買來的石子饃,聽賣老鼠藥說道真話:“世上,人都死完,老鼠還活著。老鼠賊聰明。再毒的老鼠藥,它也不上當。其實,人也不是真心害它,隻是嚇唬嚇唬它!好像世上的賊、貪汙犯,國家逮不盡的原因也是這樣的。沒這些,貓幹啥?食物不壞、衣服不爛,咋換新的?老鼠生存有理。我這麼做,也算順天理人願!老鼠藥沒毒,大家也安心。要不,萬一把它當調料,傷了人,那就大罪孽了。”老三小聲反駁:“食物不倒!我們吃啥?衣服不換,我們收啥?隻是,剩女再哪?我們為啥買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