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是應該有所敬畏,”林飛羽細聲慢語,用手背輕輕撫了一下阿斯朗的側臉,既溫柔又決絕,就像是在對即將分離的戀人致臨別辭:“有些不該被碰觸的禁忌,就讓它成為永遠的秘密吧,有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就讓它們隨風而去吧。”
“你……”終於,阿斯朗明白了林飛羽的用意:“你是想要……”她攤開了手掌,看著手心裏的小小試管:“想要就這樣把它毀掉?把這個可能改變世界曆史的……”
隨風舞動的雨線,像一簾變幻不定的帷幕,包裹著豔紅的海島,包裹著落寂的孤舟,包裹著對峙的兩人。連天的浪,呼嘯的風,把這最後的小小舞台托在世界的頂點,兩個大國、乃至整個人類的命運,都維係在林飛羽的舉手投足之間——一句簡單的話語,一個細小的動作,或者是一個無意識之下的表情,都有可能造成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破滅匆匆臨近,又悄悄離遠。人類就是如此詭異的生物,在災厄麵前,他們可以拋下一切,不顧膚色、國籍、種族和階級的差異,像親兄弟一樣團結無間,為了生存與未來而拚死力戰,並肩浴血。而一旦塵埃落定,整個世界突然就變了樣兒,人與人之間升起厚重的鐵幕,在利益的驅使之下,所有微小的不信任都化做敵意的火焰,把虛偽而脆弱的人性燒得一幹二淨。
林飛羽與阿斯朗相距不過五步,依之前他對CATS裝甲的了解,這個距離已經足夠女孩發動一次致命的突襲,而現在自己手裏卻隻有一把根本就沒裝子彈的沙漠之鷹——好在阿斯朗肯定並不知道這一點,否則她應該早就下手了。
不能讓阿斯朗得到樣本!不能讓美國人得到樣本!——這是林飛羽的底線,無關什麼道德大義,也無關什麼責任信仰,這就是底線,拚出性命,也必須保住的底線。
但是如果此時舉起槍,哪怕隻是擺出一個類似的姿勢,阿斯朗必定會視死如歸地撲過來,已經精疲力竭的林飛羽再怎麼神乎其技,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這就像是一場梭哈的殘局,自己抓了一手爛牌,既要想辦法虛張聲勢,又不能把對手給逼急了直接開牌。
“聽我說,阿斯朗,”林飛羽心平氣和地道:“我看得出來,你現在和我一樣害怕。”
這句話說得極為精巧,不僅點破了對手的矜持,還把自己置於“同病相連”的境地之中。
“嗬,”阿斯朗臉部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在怕什麼呢?”
“哦?那你又在怕什麼呢?”從語氣和神態上說,林飛羽顯然更冷靜些,或者確切地說,他其實一點都沒有在“怕”。
“因為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羽……我知道你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得到它……”阿斯朗稍稍側過身子,視線卻始終落在林飛羽的眉宇之間:“但很遺憾,我不能把它交給你。”
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並不在林飛羽編寫的劇本之中——離開礦井的時候,他確定是帶了兩支原石樣本出來,準備以“分贓”的形式解決可能出現的“國際糾紛”。但現在局麵有了意料之外的變化——嘉琳“消耗”了一顆原石,剩下的一顆還被阿斯朗握在手裏。
林飛羽心裏清楚,雖然就在幾分鍾前,兩人還“生死相依”,但在“國家利益”這個龐然大物麵前,對方也一定會像自己一樣分毫不讓。他必須想出一個萬全的辦法,既能完成國家托付的任務,又能保住雙方都來之不易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