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孫府

卻說迎春辭了賈母與邢、王二夫人,含淚與姐妹們告別,隨了孫紹祖的來人出了賈府。

坐在車轎裏,迎春回望賈府的匾額慢慢遠去,往昔的歡聲笑語也漸漸遠去了,迎接她的一切,已不再熟悉。她懷想昔日園中無憂無慮的日子,雖是不遂人願,卻也是溫暖的回憶。那時她房裏的丫頭們反在她頭上,她也隻是手捧《太上感應篇》而不聞不問。終是有惱,也好過如今很多多。她隻想著“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即便她沒做過大善,卻實實地從未施過小惡,為什麼要受孫紹祖的欺淩?

想到回府麵對孫紹祖,她的身子一機靈。心中懼怕這一去,不知情形如何,再回娘家又是何時,就這樣前思後想著,進了孫府。

步履遲疑著走過正廳,微抬頭看孫紹祖正坐在桌旁,悠閑飲茶,桌子另一側是他的小妾紅姍,紅姍一身的花紅柳綠,錦衣華服,裹著纖細身子,仰著頭,迎春感到看到了她的鼻孔。

迎春麵上一楞,心中墜墜,先怯了步。她尋思著孫紹祖如何今日回來得早?往日都要夜半,才一身酒臭氣,搖晃著回府。

耳聽紅姍嬌嗲的聲音,迎春眉頭一皺,欲低頭急急避過,又猶豫應上前問訊,免失了禮數,招了孫紹祖是非,少不了一番打罵。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之際,孫紹祖轉過頭來,一麵捏著紅姍的手,一麵斜眼瞧迎春,原本掛著笑容的臉如翻書般變得冰冷道:“回去一趟,又拿出小姐架子了,見了夫君也不問一聲,你們賈府就是這樣教養你的?”

聽到孫紹祖生硬的聲音,迎春心裏先一提,臉上浮起懼意,十分無奈,隻得挨進門來,忐忑地與孫紹祖問過。

孫紹祖換了個姿勢,不耐道:“怎麼一去就這麼多天,還要人幾次來請,才能回來。我還以為你不想回來了呢?不回來了,倒也省心。”

眼神不經意間瞥向迎春,見她沉靜,溫柔,麵容白皙,許是回娘家心順,氣色較在孫家要好。孫紹祖微微鬆口氣。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藏在眼角,轉瞬即逝。

迎春低著頭,低著聲音道:“多聚了幾日,耽擱了。”

紅姍嬌滴滴對孫紹祖道:“老爺,你聽她說話,就這樣蚊子似的聲音,誰聽得見呢?還以為她懶得搭理您呢?”

孫紹祖麵上一頓,加重了語氣道:“聽見沒有,你裝什麼大家閨秀,這家裏我說得算。”

那孫紹祖心裏也窩著一肚子火,論輩份,他長迎春一輩,與賈赦同輩份。賈赦用了他的銀子,欠著不還,卻把女兒硬塞給他做妻室,這讓他心思無法回轉過來,於賈赦無計可施,隻盡管把氣撒在迎春身上。

其實他對迎春並不厭煩,隻是要他接受這個娘子,他做不到。

迎春進門前止住的淚,此時又不睜氣裏湧上來,強忍著點下頭。

孫紹祖瞥一眼紅姍,這女子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孫紹祖斥道:“要你大聲,你聽不懂嗎?”

走上前來,伸手抬起迎春的下頜。迎春隻得抬淚眼與他麵對,眼淚卻是一串串落下來。

這樣一張溫柔可親的麵容,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孫紹祖但覺心裏有一種感覺,想伸手為她拭淚。隨即驚覺,氣惱方才他心底對迎春的軟弱,一狠心用力推開迎春。

迎春踉蹌退後,跌坐在地上,除了隱忍的低低的啜泣聲,再無一語。

孫紹祖轉身不去看她十分無助的樣子,惱她一味的懦弱與順從,背身狠狠說道:“回房吧,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

迎春顧不得下頜痛,抬起頭,有些驚異他這樣輕易放過她,半晌無語。

孫紹祖沒有回身道:“再不走,我要改主意了。”

迎春忙不迭爬起來,伸手搭著跑過來扶她的繡桔的手,起身踉蹌著匆匆出門。回房裏坐在床上,猶是驚魂未定,半天回不了神。直哭了半個時辰,方下床來吩咐繡桔打水洗臉。

那廂孫紹祖呆坐下,不知自己這一日因何坐在這裏,往日一早就出門會友,或是去北靜王府當職,不見蹤影。恰巧今天休假在家,一早打發人去接迎春,他就坐在這裏,與紅姍說笑著,眼睛卻不時地望著門外,耳聽著開門聲音。

紅姍不管孫紹祖在想什麼,轉過來,身子貼上來道:“老爺不要和她生氣了,她木頭人一個,就會惹老爺生氣。老爺,你看我是不是該添首飾了,這些人家戴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