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長成了少女,斯人已化風歸去。
水溶展顏笑道:“她住在別院。”
起步請皇上先行,早有人先來別院報信了。
黛玉匆匆換衣,整理衣裙,鬆鬆挽了頭發,水溶與皇上便已到了。水洺看去,但見黛玉玉靈氣,花模樣,款款仙姿,片刻間有些迷離似師娘當年模樣,又似小蝶在眼前,心潮湧起,萬般感慨。
黛玉盈盈下拜,發絲微垂,輕聲道:“皇兄。”
隻這一句,若天外弦音,靜了水洺迷亂的心思,水洺定了定神,伸手扶起黛玉道:“好妹妹。”
抬眼間,看見黛玉腰間的玉帶,隻覺眼熟,轉眼看水溶腰間,也有同樣的玉帶,隻是顏色不同,不由會心一笑。
水溶立在兩人身旁,心中惦記黛玉是否遵叮囑把飯菜吃下,口裏隻道:“都是一家人,我們坐下說話。”拿眼看印菊,印菊搖頭。水溶心中邊微惱黛玉不聽話,邊吩咐人取了手爐、腳爐來。
水溶一句“一家人”,不由讓黛玉眼中秋水盈盈,耳邊的話語如此溫暖,如春水撫過殘雪,心中不免有些濕潤。賈府無情,王府卻有情,王府比賈府更有家的感覺。老王妃待她如女,水溶千般憐惜於她,皇上百般維護,人世間她還有親人,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心中那份孤苦無依,便也淡了。
幾人坐在院中石凳上,紫鵑給石凳鋪上了軟墊,便退到一邊聽吩咐。
水洺笑道:“妹妹可還記得幼時?”
黛玉心中一溫,緩緩開口道:“還記得一些。”
水洺麵色和暖,言語溫和,道:“自從你六歲登舟進了賈府,我再沒看過你。我的腦子裏全是你六歲之前稚嫩女童的樣子。”
黛玉低頭,羞澀一笑。
水洺對水溶道:“我幼時在京城跟在她父親林太傅身邊學習,後來林太傅舉家去了蘇州。等到她生下來時,我方十五歲,恰巧我也在蘇州。那時太傅與師娘把女兒愛若珍寶,充作男孩來教養。她雖生來體弱,凡事省心,唯常睡不安穩,要太傅、師娘抱著才能熟睡,別人是抱不得的,卻認得我來抱著,我直抱到二、三歲。”
說到當年事,黛玉羞得以帕遮麵,水洺臉一卻上一片溫情。
水溶便想著她嬌小的樣子,麵上柔和,微露笑容。
幼時的記憶湧上來,那些幸福、溫馨的歲月,銘刻在心上,黛玉紅透了臉道:“皇兄,你今兒是特來說我的糗事的。你再說下去,我可要惱你。”
水洺一笑道:“你還是像小時候那樣,稱我為大哥哥才好,叫皇兄顯得生分。你小時候可是常常纏著我,向我撒嬌的。”
黛玉低頭絞著衣襟不語,偏不開口叫人。
水洺嗬嗬笑道:“如今大了,張不了口了,我可是想聽。”
黛玉嗔他一眼,那種曾有的溫暖感覺回到心裏,不由露出在親兄長麵前般的嬌態。她還有個哥哥真正疼她,還有許多真正的親人。何必把賈府的無情總放在心間,讓自己不能開心顏?
水溶一笑,雙眸注視著黛玉臉上露出的無憂笑容,那笑容綻放在他心裏。
水洺露出瞑思的神情,說道:“你那時人精一般,凡事教過不過三遍,你都記下了。你最常做的事,就是把家裏你感興趣的東西全都拆了,然後拿來給我,讓我當著你的麵一件件重新裝回去。等我交到你手裏,你又拆了,自己裝起來。也不知讓你拆了多少東西,太傅、師娘隻寵著你。不知妹妹現在你還拆不拆?”
黛玉抿口笑道:“早不感興趣了,再說有別的事情可做。”
水洺說得興起,又道:“還有,”
黛玉不依,嬌呼道:“不許再說。”
水洺笑不可抑道:“罷了,就說這些,給妹妹留點麵子。”
隨即歎一聲道:“可惜太傅、師娘去的早,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我也顧不上你,這一誤就十來年。”
黛玉眼圈一紅,忙道:“黛玉這些年都還好,不勞大哥哥記掛了。”
水洺皺眉道:“還好?”拿眼去看水溶。
水溶揚眉沉聲道:“賈府中唯有史老太君和賈寶玉待禦妹頗親厚。”
水洺臉一寒道:“賈家的罪,日後再治。”
黛玉心急,擺手道:“皇兄不可。”她不是原諒了王夫人與寶釵,而是那府裏還有賈母與眾姐妹,怎麼讓她們受到牽連?
水洺展眼望黛玉,見她一張俏臉上盡是關切急迫,歎了一聲:“妹妹如此寬厚,日後定然要被人欺騙的,叫我怎生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