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華之下,亮白賽雪的銀狐皮大衣包住他單薄的身子。腰間金光閃閃的帶子墜下細碎的冰藍色流蘇,仿佛有股涓涓細流隱匿其中。纖細白皙的手指間是一枚玉佩,來回旋轉。
“洛蓮夏!”我叫他。
他應了聲,回了頭,似乎也並沒有因為王美人的事情跟我過多生氣。
“你怎麼還不睡覺?”憋了大半天,我終於問出一個傻問題。
“因為有心事,自然是睡不著。”
“有什麼心事?”
“千和不必擔心。”
“可我想知道。”
“千和。”他轉過身,銀灰色的眸子裏光華流轉,“我真為你擔心。”
“擔心什麼?”我假裝鎮定。
然後我的手就被他握住了,我一驚,手就開始抖,他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我鼓起勇氣反抓住了他:“不必為我擔心,我跟王美人不是為了爭寵,搞不死人的,我們隻是在……”我努力地想一個形容詞,於是沉默了好久,迎著他有點兒莫名其妙的眼光,我自然而然地說了:“鬥氣。”
“鬥氣?”
“對!鬥氣。”
洛蓮夏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被我抓住的手掙脫開去,一手牽住我,十指緊扣:“走,我們去星塵樓看月亮。”
“月亮?我們在這裏不就可以看嗎?”我隨手指了指天上掛著的月亮,周圍雕欄玉砌,怎麼說也不算個太差的地方。以為他要說什麼,我努力淡定地裝出小白兔模樣,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牽著我的手就開走。
我能想象出這是多麼美的一幅景象:月光如水般鋪滿整座王宮,瓊樓玉宇,白色不知名質地的地磚上映出柔和的光芒,如入仙境。我們兩個人緩緩前行,衣衫拖地,一個純白似雪,一個紅豔如血。
紅色衣服是很沒品位,但出奇地適合我現在這個身體,或許是映襯了那顆朱砂痣,或許是因為皮膚白皙。
一路走著,他什麼也不說,我細細窺測,他的孱弱似乎是從膚色中體現出來的,他很白,是蒼白的那種,沒有半絲血色,連嘴唇也透著淡淡的白。
牽著我的手指也沒有太多溫度,涼涼的,像月光。
我心裏有點兒酸酸的,他寵愛我,是以為我是那個人,才對我好,對我關心。但可惜,我不是那個人。我有血有肉有思想,所以我會難過,我也會真心想要一個對我好的哥哥。
沿著那條長長的大道一直走,接著拐了幾個彎,隨之眼前一亮。七層的樓宇,雕花精致。王宮裏頭的房子大多很漂亮,但這座有點兒不同,像是動物有了人的表情,它有自己的靈魂。
遺世獨立般。
像仙律一樣。
然後我們就開始爬樓梯,天知道我有多痛恨爬樓梯這件事。家裏住的小區有點兒老,沒電梯,我家住六樓,一到周末我就宅在家裏,一點兒不想下去,但是身為女生,怎可不吃零食,樓下的小賣部店員厭倦了給我送東西上樓,於是我便和小賣部店員合計,拿了一根長長的繩子,綁了隻籃子,要什麼東西打電話下去,然後把錢
丟在籃子裏放下去,再把東西拉上來。
當我站在那充滿著靈魂的七層的名曰“星塵樓”的腳下時,我也很想讓洛蓮夏先上去,然後再丟下根繩子把我拉上去,但是剛停下腳步就看到了他疑惑的眼神。
罷了罷了,美少年哥哥賜予的力量是無窮的,爬吧。
他蓮步輕移,優哉遊哉,如履平地。我走一層歇一下,氣喘籲籲,當他的眼神傳來時,我還得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繼續往上爬。
不過總算沒白爬,在我氣血上湧地爬上了七樓,也再顧不上美少年的手是多麼柔軟多麼舍不得扔掉,喘平了氣直起了腰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激動得都要流淚了。
大大的月亮,如夢似幻,仿佛觸手可及。走廊的扶欄邊有棵菩提樹,上麵掛著很多木質小牌匾,我歡呼雀躍著就蹦了過去。這可比我住的地方美多了,洛蓮夏緊跟著我,我蹦到了扶欄邊想要擁抱月亮,洛蓮夏一把拉住我,說:“千和,別想不開。”然後我就倒在了他懷裏。
幾秒鍾之後,我的王兄洛蓮夏,握著我的手搖了搖我,於是我睜開眼睛正好迎上他銀灰色的眼眸,餘光掃到他手裏捏著的一塊手帕,他正鄭重其事地看著我,說著:“別動,別起來。”
我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心想著我的眼角不可能有眼屎的,果不其然,他說:“千和,來,鼻血擦擦。”
我很窘迫地接過了手帕,頂著一臉灼燒。我們兩個人看月亮,看菩提樹上的小牌子,看端端正正擺在那兒的五弦琴。
再接著我就真的開始難過了。
2
我想起王美人上演自殺那一夜,仙律支走了殷清正,說是有事兒跟我說,然後在我的無憂殿裏,他“撲通”一聲跪下,目光灼灼,聲音溫和,有條不紊地說:“請讓臣為公主找回失去的記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