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必為臣感到難過,妃傾已去,臣辜負她的太多,決計不能獨活。就算獨活,也隻是為世間增一雙碗筷占一方席位。臣說過以後不會了,但是臣還是騙了你,神舞的身世臣又讓你到今天才知道了。不過臣做到了以死謝罪,臣終於可以放心地離去。隻是有一事相求,救救神舞。”他的手無力地舉起,很快垂在了一邊,指尖的方向,指著靠在柱子旁正大口吐血的神舞。
我剛想說話,想什麼都不管就答應,但神舞打斷了我:“不必了,或許,師兄你說得對,選擇了一條路,就隻能一條路走下去,不管這條路是黑是白,是光明還是深淵。”
“而且,神舞很樂意,能和師兄你,在同年同月的同一日死去。”神舞說完,微微一笑,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踉蹌了幾步,猛一用力,拔出了胸口的劍。
我呆若木雞。
然後,仙律就躺在了地上,永遠地睡了過去。在他的衣襟裏,掉落出了一塊木牌。
我認得的。
清風山上,生死難安。原來,不是被風吹走了呀。
生死難安,他也曾這樣認為過嗎?是什麼時候呢?
我撿起了木牌,慘慘地笑了一下,仙律,我竟然從不曾了解他。我知道的那些,隻是他願意讓我知道的。
而神舞呢,好像我也從未了解過他吧。
他的身世,他的身份,他和仙律的關係,而他現在選擇從容地死去。
因為有一個見不得人的娘親,童年時的神舞雖然名份上是左相府的二公子,實則為卑賤的私生兒。為逃避左相正房夫人的追殺,從小被父親遺棄在了仙國。幸好仙國當時的禦龍衛是個大好人,心地善良,沒事就愛在外邊撿個孩子回家養,流落他鄉的神舞運氣好,被仙律的師父禦龍衛撿到了,於是成為了仙律的秘密師弟。
如果有一天,棄你的人忽然來尋了你去,你可會應允?那時的仙律這樣問神舞,那時的神舞搖頭說不知道。然而這事情真的發生了。多年後,母親不久於人世,左相著人找到了漂泊在外的他。
神舞的決定,是自請由師門廢去畢生所學,重返金國。見了娘親最後一麵後,他便長年幽居在青樓,著女妝理雲鬢,緬懷他未能步入相府的母親。
神舞奄奄一息地跟我說著這些事,他說:“望公主原諒,公主仁厚,請放我爹一條生路。”我看著他,鼻子酸酸的,他說的一切,仿佛一幕一幕都浮現在了我眼前。
他是驚才絕豔不為人知的左相府二公子,他是色藝超群的天下第一舞娘,他是備受寵愛的仙律的師弟。
最後,他站在他的父親這邊,和他的師兄選擇同歸於盡,報答當日他離開仙國時,仙律不肯將他武功廢除之恩。
“我終是原諒了我爹,隻因我娘墓碑前他哭得真切,題字情深。隻是和師兄之間,如何才能權衡取舍,如今這是下下策,算是我和師兄心有靈犀了。師兄沒了王妃傾,斷然是不能獨活。而神舞,定是不能將師兄所護的江山白白送人,但也不能讓我爹心寒,更不能讓人落得口實,斥責我娘親所留之後是薄情寡義之人。唯有戰死於此,此後再不必為任何煩憂。”神舞垂死掙紮著給我最後的解釋,手指指向了仙律,“公主如若即時施救,仙律興許還能活過來,隻是,看他願不願意活了。”
“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神舞微笑著,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我攥著木牌,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頭暈目眩中,我看到大群人在火光之中朝我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