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劍辰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下來,隻怕最少是睡了五、六個時辰,但妙菱卻依然未醒,一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裳,看去像是個受驚膽怯的小孩一般,哪裏有人想得到她實際是魔教之中的重要人物!
沐劍辰把手放到頭下,聽著林間山風吹動樹木發出的“娑娑”聲響,忽然間,想到了瓊天山雷宗上,那片片竹林,不也是發出這般的聲音嗎?
這些時日,我失蹤在鷹嘴崖之下,消息怕是已經傳回雷宗了,不知道珊兒師姐知道了之後,會不會有些傷心呢?可是,若我突然出現到她麵前,她一定也會高興起來的吧!一定也會一把抓住我的手,興奮不已,笑罵著: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的!
他的臉上,在漆黑的夜晚,浮起了笑容,就連他的眼睛,在這黑夜裏,也那麼明亮,卻沒有看到,在他身邊,有著另外一雙明眸,不知從何時開始,幽幽地看著他。
天又亮了,山間響起了鳥鳴聲,清脆悅耳。
沐劍辰走到小溪邊上,雙手合起,捧起一把水潑到臉上,涼絲絲的感覺,直透入心底。他查看了一下左手處,拆下繃帶,那斷骨處居然也好得差不多了,心中高興,把綁在手上的小木棍拿下插在腰間,用力活動了一下左手,果然沒有什麼大礙。
“手好了嗎?”妙菱從他身後走來,看了他一眼,然後蹲下用溪水洗臉。
“是啊!”沐劍辰興高采烈地道:“沒什麼大礙了,不疼不痛的。”
妙菱用袖子輕輕抹去臉上水珠,道:“你也不要亂動,傷筋動骨的,多休息一段日子才好。”
“知道了。”沐劍辰順口應了一聲,隨即看向妙菱,猶豫了一下,才道:“妙菱小姐,如今我們萬幸得保性命,從那山腹中逃了出來,你我也算、算是交了個朋友,不過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今日就在這裏分手了罷。”
妙菱蹲在水邊,沒有起身,但身子仿佛抖了一下,沐劍辰看不到她的神情,過了一會,才聽到她低沉了聲音道:“哦,是道不同嗎?”
沐劍辰點頭道:“是,我是正道,你乃魔教,自小我師長就教導於我,正邪不兩立,下次再見,隻怕你我已是敵非友。你在那山腹中顧我救我,我心中實在感激,這份恩情,來日有緣,我自然會報答你的。”
妙菱怔怔地看著清澈水裏倒映出來的那個朦朧的人影,低低地念了一句:“報答我嗎?”
沐劍辰應了一聲,道:“是,我們恩怨分明,若非你救我,我絕不可能活下來,來日若有我效力的地方,我自當效勞。”說到這裏,他忽覺不妥,趕忙又加了一句:“不過你可不能讓我做出對不起師門道義的事來。”
妙菱忽然站起,轉過頭來,道:“我看你也算是一個人才,不如投奔我們聖教吧!我向父親大人推薦你,他老人家一向愛才,必然會肯重用你的,也勝過你在雷宗上當一個默默無名的廚子。”
沐劍辰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道:“妙菱小姐,你不要胡亂說話,我乃是正道中人,寧死不入魔道,在我看來,在雷宗上當一個小小廚子,也比在你們魔教中呼風喚雨好得多了。”
妙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話語也尖酸冷漠起來,道:“正道中人?你們正道中人造的孽也不比我們這些魔道中人少吧!當年正魔大戰,你那些神仙祖師不一樣是見人就殺,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胡說!”沐劍辰勃然大怒:“這些都是你們魔教所做的好事,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年你們殺人盈野、生靈塗炭……”
妙菱怒道:“那些都是你親眼看見的嗎?還不是你的師長告訴你的,他們為了自己的臉麵,又怎會告訴你真話?”
沐劍辰冷笑一聲,道:“那麼你又可曾親眼看見了?你在這裏告訴我原來正道為邪,魔教為正,又豈不是你的長輩粉飾自己祖輩的話語!”
妙菱一呆,一時也說不出話來,沐劍辰看了她兩眼,回念一想前些日子與她一起生死與共,心中一軟,放低了聲音,柔聲道:“妙菱小姐,不管前人如何,我們不去管他好了,隻是我們瓊天派門規森嚴,嚴禁弟子與魔教中人來往,我長於瓊天,不敢違反,今日我們就此別過吧!以後有緣再見,若是你能幡然悔悟、棄暗投明,我沐劍辰一定以身家性命為你做保,讓你得入正道……”他振振有辭地說著,但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
隻看見妙菱一臉譏諷,冷笑不止:“你們那些狗屁正道,請我去也不行,還說什麼棄暗投明。也罷,我給你指出一條明路你不走,就去當你的正道人士吧!他日再見,我第一個就先取你人頭!”
沐劍辰吃了一驚,隻覺得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但終究無心爭論,而且對著妙菱,他始終覺得有虧欠的地方,當下一拱手,道:“珍重。”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去。
妙菱眼看著他走遠,竟是沒有回過一次頭,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後,忽然之間,心裏空蕩蕩的,像是丟了什麼重要事物一般,整個人一下子沒了精神,慢慢地坐了下來。目光遊離,不經意地掠過昨夜沐劍辰燒烤兔子的那堆火焰灰燼,怔在原地,竟是不知不覺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