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正值唐懿宗在位,鹹通八年。政局腐敗,民不聊生。真正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王寶釧一個自小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即便有親人的接濟,也不得不挖野菜為食。事實上,也是長安城外才有野菜供王寶釧母子食用。遠一些的地方,戰亂一起,已無樹皮草根可食,十室九空,易子而食。
這並不是王寶釧的記憶,而是妙英的記憶。王寶釧直到被餓死,也仍是覺得大唐國力強盛,一片歌舞升平。隻是自己孤兒寡母又無一技之長才會挨餓受凍。
歎口氣,妙英打量起自己將要的居住的“寒窯”。寒窯與其說是一個房子,不如說是一個不大的山洞。床炕砌在洞的最裏麵。坑上的被子打滿補丁還泛著黃色,摸上去冷硬硬的。炕的最裏邊有張小矮桌。孤零零一麵銅鏡駐在桌麵上。
洞裏除了炕就是靠近洞口的灶了。灶上有口開裂的鍋,鍋裏還可以看見稀稀的菜粥冒著熱氣,糊成一團的野菜粥散發著焦味,看了就讓人沒有食欲。。
寒窯很小,這一炕一灶把窯洞給塞滿了,這個地方住久了不生病才奇怪呢。
打開洞口的木門,看見薛義山搖頭晃腦的捧著書在門口念著之乎者也。
“娘,您起啦?”薛義山看見王寶釧打開門,趕緊從地上站起來。起身太急,硠蹌了一下。寶釧急忙扶住他。
“站就要有站的樣子!”妙英攤開義山的小手,輕輕打了一下。王寶釧出生鍾鳴鼎食之家,對儀態風度最是看中,也虧得薛義山小小年紀就做得似模似樣,進退有矩。而妙英也是大家出身,深知風度儀態的重要性。而在對薛義山的教育上,王寶釧在世的時候已經做了極完善周慮的規劃了,她不打算過多的更改。
“山兒,娘躺了一天,外祖家來人了是嗎?”剛才瞧見灶台上不但有小袋米,一頭臘雞,還有幾錠碎銀子。應該又是愛女心切的王母偷偷拿出私房,遣人送來的。
“是啊,是雲姆姆送來的。她看娘病了,說要回去告訴姥姥。”義山口中的雲姆姆是王母早年的陪嫁丫鬟雲娘。後來嫁給了王家一個得力的總管,算是王家院子裏有臉麵的麼麽了。
妙英看著灶台上的東西,心頭冷笑,王母是什麼人,會送這點子東西?雲娘克扣的也有點過分了。看著孤兒寡母居然放下東西就走,連粥也是一個六歲孩兒做的。
不過一個女人和家庭脫離了關係,丈夫生死未卜,也莫怪這些勢力小人登鼻子上臉。
“那山兒今天做了功課了嗎?”不再考慮和王家的是是非非,寶釧專心的開始檢查薛義山的功課。
薛義山手上的書,看得出是小心使用的,但仍然很陳舊,泛黃的邊緣已經很不平整了,重新裝訂過的麻線聊勝於無。這是王寶釧啟蒙的時候用的。寶釧嫁給薛平貴的時候就從家裏帶了這些書出來,而擯棄了那些珠寶華服。妙英看著手上書苦笑一聲,王寶釧真以為有情飲水飽呢?不過要是稍微知曉些世事,就不會看上薛平貴了。
這個家自然用不起寶釧少時的香墨宣紙古硯狼毫,薛義山的字是在一種厚實的粗麻布上粘水寫的,太陽大一點,很快就化為水氣,了無痕跡。難為義山懂事乖巧,又有寶釧嚴母慈訓,竟也練出了一手好字。
“默到哪一句了?”
“物有本末,……”
在母子的一問一答之中,太陽很快落山了。妙英看著鍋裏結成一坨的菜粥,考慮了一下,用竹刀切成四方塊,稍稍撒點鹽,就成了晚飯。這個家用不起夜晚照明的油燭,寶釧隻好打開門,就著月光在炕上和義山匆匆忙忙解決了晚飯,
水缸在屋外,寶釧在屋外收拾鍋碗的時候雖然有月光,但是還是幾次差點被絆倒。修真之人五感與常人不可同日而語,而寶釧從無光視物分毫畢現,到借著月光一片模糊,心頭沮喪不必言說。
好不容易刷好鍋碗,分神之下,便被絆倒。鐵鍋木碗摔在草地上撞出悶悶的響聲。摔壞是不至於,但剛才的努力卻是白費了。也許心境和修為確實是有關係的。寶釧就這麼癱在地上,低低的抽泣起來,沒有原因的,隻是想哭,寶釧也是,妙英也是,她們好久好久沒有哭過了。有時候做出了選擇就容不得你軟弱哭泣。
這時候義山聽見響動出來了,大概是從沒見過母親哭泣吧。他就這麼呆呆看著,說不出話來。等到妙英停下哭泣,正準備收拾鍋碗的時候,就看著薛義山抱著門,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現在剛入秋,山間的晚風還是有點冷的。王寶釧的身體弱,瑟縮了一下,回過神來,整了整衣襟。快步走到門邊,有點吃力的抱起義山。嘴裏輕輕的哄著。
“這是怎麼了山兒?娘嚇到山兒了麼?”快步走向屋子,落好門閘,至於屋外的鍋碗,離這裏最近的人家也是一裏之外的獵戶,等哄睡了義山再去收拾不遲。
等安頓好一切,月亮已至中天。妙英不打算入眠,這具身體資質一般,還是趁夜晚多轉幾個周天吧,勤能補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