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光芒。
我發覺自己睜開了眼睛,細長的四角形映入我的眼簾。
我意識蒙朧的腦袋,理解到那四角形是一張小桌子的側麵。桌子的對麵有一片牆壁,衣架上掛著女人的衣服。
我把視線轉向上方,也就是刺眼光芒的來源。晨曦從窗簾透入。
一如往常的早晨,我懶洋洋地睡醒了。
意識逐漸清醒之後,我發現自己是睡在一張床上。
但我還是有著濃濃的睡意,而且今天也沒有什麼急事要處理,沒有已經安排好的行程。按照這個邏輯而得出的結論是:決定鑽回被窩再睡個回籠覺……等、等一下!
我體內的調節荷爾蒙讓血壓上升,腦部也逐漸清醒。
我是嘉優斯,今天是皇曆四九七年六月九日。確認完畢之後,我再次環視起房間內部。我沒有愛穿女人衣服的特殊癖好,所以這一定不是我的房間。還有,這裏的擺設太過單調乏味,所以也不是吉薇的房間。
這裏是哪裏?
這個單調的房間幾乎連家具也沒有,大概是廉價旅館裏的一個房間。
我坐起來俯視自己的身體。赤裸的薄弱胸膛,連接著像一條瘦狗般的腹直肌與外腹斜肌,腰部以下蓋著一條白色棉被。
我早晨的生理反應,以很陡的角度撐起了棉被,可見我的下半身當然也是赤裸的。不過,我為何會沒穿衣服睡覺啊?
因為知覺眼鏡依然掛在鼻梁上,所以我並非是自然睡著的。
當我仔細思考的時候,太陽穴部位的沉重疼痛,以及腦袋裏的尖銳疼痛,如二重奏般作響。
我一邊用大拇指與食指揉著太陽穴,一邊等待疼痛的感覺消失。
忍耐了幾分鍾之後,這些痛楚稍微緩和些,思緒也跟著變得清晰起來。我光溜溜的腳踩在地毯上,坐在床上仔細環顧四周。
在地麵上,我的衣服、內衣褲與鞋子,甚至連劍鞘裏的魔杖劍,都毫無秩序地散亂一地。我在逼自己回憶,想得知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但頭痛跟作嘔的感覺,讓我的腦袋變得很不靈光。
我對著自己的手吹氣確認,發現酒味非常的重。
我透過知覺眼鏡檢查體內的狀況。每十毫升血液之中,就有零點三毫升的乙醛。難怪我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難道我喝酒喝到暫時失憶嗎?要是讓吉吉那知道這件事的話,大概會被他批評說我這個人太過大意,根本沒資格當攻擊型咒式士。
我移動身體之後,左腳踝不小心撞到床框,又一陣劇烈的痛楚。
這陣痛楚讓我迅速恢複記憶。
傍晚時分,在艾裏達那街道上,七八年份的賽魯托拉摩托車輕快地奔馳著。
這輛摩托車我騎了很多年,雖然經常故障,卻很有活力,年份老得與事務所的廂型車巴爾肯MKⅥ不相上下,但總是讓我騎得很盡興。
耳邊呼嘯的風讓人感到舒適,我的心情也非常愉悅。
當我右轉騎向通往奧利耶拉爾大橋的道路時,前方傳來巨大的撞擊聲響。
我緩緩穿越前方的車陣,在車子與道路周圍,湊熱鬧的群眾遠觀著那場意外。
因為前方還是塞車,所以我停下了機車,視線落向留在柏油路上的緊急煞車痕。在事發現場,一輛汽車與運輸車橫倒在地,碎骸與燃料四處散落。
當我打著哈欠再次發動機車時,受到了一陣劇烈的撞擊。
我跟機車一起倒落,臉頰與全身上下的痛楚,讓我發現自己在柏油路上摔倒。
嘴裏都是灰塵跟小石頭,實在很惡心。我好像還吞下好幾顆碎石。
「好重、好痛,好痛、好重,痛死了、重死了!」
從暈眩中恢複之後,視線變得比較清晰了,我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趴在我身上。
「交給……你,代替我保……」
這位渾身是血的男人揪著我的衣領,說出謎一般的話語。男人在動彈不得的我的胸膛上昏厥了過去。
他似乎是這場車禍事故的被害者,不過沒有任何事比被男人撲倒在地更令人不爽了。當急救隊一貝把男人從我身上拉開時,我真的感到很開心。
「請讓開!傷患由我們來照顧。」
一名女急救隊員用擔架把傷者抬走,她似乎對我沒什麼興趣。
當我察覺自己受到圍觀群眾注視之後,我一邊擠出笑容,一邊往機車的方向走了過去。實際上,在我被機車壓住的時候,我的腳踝扭傷了,而且意識也因為劇烈疼痛而產生混亂。我透過腰上的魔杖劍優爾加產生鎮痛劑,壓下了身體的痛楚。
我在女人麵前就想耍帥的習慣很病態。另一方麵,也有一個學說認為,不會逞強的男人是最糟糕的生物。不過這世界上大概沒有這種學說存在。
我臉上佯裝沒事的表情,吐出嘴裏的灰塵與小石頭。因為喉嚨還卡著一些,所以很不舒服,但我也無能為力。我用我的雙手牽起愛車賽魯托拉。
車體側麵雖然有刮傷的痕跡,但不是很嚴重。在別人的眼裏,這輛車上麵的刮痕也讓人分不清新舊。
比起這個,我一想到自己要這麼狼狽地騎回家,心裏就一陣沉重。
我實在很不想穿著身上這套破損的衣服去見吉薇,然後被她大罵:「你又去做了什麼危險的事嗎!?」
我一邊揉著疼痛的腳踝,一邊從記憶裏回歸現實。
該怎麼說呢,我這個人的運氣真是差到了極點。
在那場車禍事故過後,我記得自己應該是去了某個地方。我記得當時一心隻想著去找吉薇。
不過,在騎機車回去與吉薇見麵的行程之中,我不可能喝酒喝到頭痛欲裂啊。
總之,在一個不知道這裏是哪裏的地方全身赤裸,實在是讓我心裏很不安。我的搭檔吉吉那,總覺得在自己家不穿衣服比較輕鬆,可是動物與人類的羞恥心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我想撿起散落在地麵的衣服,於是慎重地將雙腳放到地毯上。腳底板出現堅硬的感觸。
我探出身體,用手指摸了摸腳底板與地麵,拾起被我壓在腳底板下的物體。
我手指拿到的是被紙夾住的火柴盒,火柴盒背麵印著電話號碼與店名。
「……艾裏達那料理專門店『銀鱗亭』?」
回憶的後半段霎時浮現在我的腦海。
位於奧利耶拉爾大河東岸的「海鳥亭」,以及對岸的「銀鱗亭」,都是價格很實在的店,我與吉薇偶爾會兩個人一起去用餐。
「嘉優斯、吉吉那,你們兩個,臉不要那麼臭嘛!」
我與吉吉那站在餐桌旁邊,吉薇說的話並沒有讓我們臉上的表情比較好看。
是吉薇邀我來「銀鱗亭」用餐的。不過,吉吉那卻早已站在預約席旁邊,臉上的表情和我同樣不悅。
我原本期待的是和吉薇兩人世界,共進愉快的晚餐,因此這種情況自然讓我非常不爽。
「讓我為您把外套掛起來好嗎?」
黑發女服務生開口詢問,我無視於她的存在,直接繞到圓桌的另一側。
「吉吉那,你是怎麼被騙到這裏來的?」
「我聽說這裏有不為人知的家具賣場……」
「這種謊言連小孩子都能看穿吧?」
真要追究起來的話,當吉薇在說:「嘉優斯,你做的菜我吃膩了,而且我拿到了打四折的折價券」的當下,我居然沒發現其中必定有詐,我才是真正的笨蛋。可是,要不是我做的一手好料理,吉薇的體重數字也不會慢慢往上爬。
「呃,那個……今天是要給你們兩人一個驚喜,舉辦改善兩人關係的歡慶聚會哦。」
吉薇露出笑臉催促我們坐下。由於旁邊的客人也在看,在無可奈何之下,我與吉吉那隻能乖乖坐下。
「我想好好改善嘉優斯與吉吉那的關係,讓你們融洽相處,獲得重生哦?」
但我隻顧著喝酒,吉吉那隻是默默吃菜而已。我們兩人連視線都沒對上。我和吉吉那之間的關係,確實壞到彼此不知何時殺了對方。
然而,無論怎麼說,我們的關係和磁鐵同極一樣,要我們相處融洽,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因為用餐的氣氛很僵,吉薇氣得用力把叉子丟到盤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們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我跟吉吉那視線交會,然後又回到吉薇身上。吉吉那一臉嚴肅地說:
「我和嘉優斯都非常努力,讓彼此的關係維持在很惡劣的狀態。」
「吉吉那說得沒錯。」我搖晃著手掌中的酒杯。「吉薇,你仔細想想,彼此努力讓兩人之間的關係很差,反過來說,不就等於在努力維持關係嗎?」
我的認真表情,將吉薇給壓製住了。
「咦?可是,彼此努力讓關係很差,結果不就是在努力維持關係?可是會彼此努力,就等同於……咦?奇怪?」
見到吉薇陷入語言邏輯的圈套,我不禁輕笑了起來。可是我的喉嚨深處卻有一種怪怪的感覺,讓我不由得咳了起來,而且是咳個不停。吉吉那觀察著我。
「嘉優斯,你這個狀態是差不多需要我替你砍頭了嗎?」
「誰要因為這種事死掉,有異物卡在喉嚨裏啦。」
雖然我提出了反駁,卻還是咳得很凶。
「吵死了。」
聲音從後麵座位傳來,讓我回過頭去。屏風與盆栽後方有個尖耳朵上戴著銀色耳環的男人。餐桌對麵坐著一頭亞麻色發絲的女人。
「你這個混蛋,原來是懦弱眼鏡嘉優斯!坐在對麵的是蠢蛋屠龍族!」
我很想轉開臉當作不認識,但一切已經太遲了。
「居然會在這裏碰到你們。要打比方的話,就好比看到大便上麵又疊著大便,實在是有夠罕見。」
「兩位居然會感情融洽一起用餐,真是太神奇了。難道這個星球明天就要毀滅了嗎?」
那位大聲嚷嚷的亞爾利安族男子是伊吉,多裏耶,生物生成係咒式的華劍士。
相對的,說話方式和語氣總是不固定的女人,是與他隸屬同間事務所的嘉貝菈·格芙·薩多克利夫。她是驅使電磁光學係咒式的光幻士。
「他們是你們認識的人嗎?」
吉薇的表情與聲音,瞬間轉為對外人專用的型態。
「哦,對啊。他們兩人都是厲害的咒式士,位階是第十二層級,在初夏的事件認識的,他們是拉爾豪金事務所的成員。」我說完話,視線再度落向對方。「不過從那起事件之後,我倒是永遠不想再見到他們的麵了。」
我喃喃自語。吉薇從對麵窺探著他們兩人的臉,她的綠色眼眸瞬間顯露出驚訝之色。
「欸?為什麼嘉貝菈前輩你會在這裏?」
「欸,吉薇妮雅,難道嘉優斯的女友就是你嗎?」
吉薇詫異地大叫時,嘉貝菈也做出了回應。
「吉薇你認識這個變態嗎?」
「對啊,我以前進公司的時候曾經受她照顧哦。在那之後,我聽說你立刻辭職,變成攻擊型咒式士了?」
「對呀,我現在在拉爾豪金咒式事務所。」
「哇,果然是這樣啊。我聽拉爾豪金先生說過一樣的名字,就心想覺得該不會就是你吧……」
「畢竟嘉貝菈是菜市場名嘛。」
嘉貝菈用憂鬱的眼神望著遠方。吉薇的視線從嘉貝菈身上落至伊吉身上,眼神裏充滿著好奇。
「那麼,這位是嘉貝菈前輩的男朋友嗎?」
「不是。」
亞爾利安人隨即開口否定。
「伊吉,你真冷淡耶。」
嘉貝菈觸摸伊吉的臉頰,亞爾利安人的表情顯然很厭惡,撥開了她的手。
「你別用大叔的人格摸我。還有,稍微讓你的性格一致一點好不好?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會怎樣?」
聽到我開口詢問,伊吉別開了臉。這家夥個性明明很殘暴,卻意外是個很純情的男人。
嘉貝菈豪爽地笑了笑,繼續回答:
「我們單純是在討論工作,順便與我很久不見的堂姐見個麵。啊,堂姐,在這裏哦。」
「哦,你在這邊啊。」
聽起來耳熟的不祥聲音,讓我跟吉吉那轉頭過去看店門口。有個身材火辣,不看場合還穿著白袍的女人,叉著手佇立在那裏。她藍色的頭發與眼眸我都很熟悉。
「怪了?這不是我的患者四九七〇七〇一號跟四九六二二四號嗎?」
進入店內的女人正是變態女醫生——慈珊·古拉兒·蝶珈森。
與其說嘉貝菈跟慈珊同是電波係女子,倒不如說是放射線係的女子,無論是性格或者容貌都很相似,但我沒想到她們居然有血緣關係。看來,嘉貝菈似乎是用前夫的姓氏——薩多克利夫。
以我的立場來說,隻覺得她們基因的關聯性是可怕的惡夢。
「我想到個好主意。」吉薇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前輩,還有那位先生與前輩的堂姐,你們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用餐呢?」
這個恐怖的建議讓所有人麵麵相覷。
六名男女無法拒絕吉薇的善意,於是圍坐在圓桌旁一起用餐的畫麵就此出現。
女人們倒是聊得很開心,我和吉吉那、伊吉卻是沉默不語。老天爺居然能讓感情這麼糟糕的家夥全部湊在一起。令人討厭的意外卻經常發生。難道我就是原因嗎?當我會這麼思考的時候,已經顯示我太習慣自己的倒黴運了。
我配合嘉貝菈和慈珊這兩個邪惡魔女,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畢竟也沒有別的事可做。回程我已經放棄開車了。不過,卡在喉嚨深處的物體感覺還是沒衝掉。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我們好好相處吧。」伊吉向吉吉那舉杯敬酒。「隻是因為拉爾豪金老爹這麼交代過,所以我才會敬你的酒。」
然而,吉吉那見到對方舉酒敬酒,卻是別開了瞼。
「你這個混蛋,伊吉大爺我都敬你酒了,你還不喝嗎?」
伊吉目露凶光。
其實,吉吉那體內一直有咒式在運作,功能是分解一定程度的毒素與有害物質。經過強化的醇脫氫酶,具有立刻分解酒精的功能,在微粒體乙醇的作用之下,讓人酒醉的乙醛也會被氧化酵素化合成醋酸,分解成二氧化碳和水。換句話說,吉吉那這家夥完全不會醉。
可是,吉吉那不喝酒最重要的原因,其實隻是單純討厭酒的味道。
我很想說,吉吉那你的味覺是跟小朋友一樣嗎?但我因為對這個世界還有眷戀,所以不會把這句話說出口。
所以,吉吉那對伊吉的回應也注定會變成:
「長耳亞爾利安人的臭酒,我們高貴的屠龍族怎麼會喝?」
「喂,吉吉那,別跟亞爾利安人對上。他們雖然高唱和平主義,但骨子裏卻很沉不住氣,而且個性很愛吃醋。」
「嘉優斯,我也是亞爾利安人血統,你如果有話想對我說,你不妨就直接說出啊?」
「嘉優斯,你和吉薇感情真好,嘉貝菈好寂寞喲~~」
「你是在用哪一種人格要勾引男人?直接用外科手術摘除你的大腦,對你會不會比較好?」
「變態醫生慈珊,你閉嘴。你才應該跟腐爛的屍體打一炮再掛掉。」
「伊吉,你去死吧!」
「說這種話的慈珊堂姐也去死吧。我們有血緣關係讓我覺得好丟臉喲。」
「算了、算了,交給我吧。為了一切圓滿收場,在此就讓吉吉那死一死好了。」
「嘉優斯,我們要不要到外麵去單挑?讓我用刀子告訴你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助旅行的訣竅。」
或許是因為酒精作祟的緣故,攻擊型咒式士們的用語越來越嘴賤。
「真是的!要我講幾次啊,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能好好相處啊!?」
咒式士們之間的爭吵讓吉薇發出憤怒之聲。
在場的每個人都麵麵相覷,臉上都露出聽到她想改變質量守恒定律般的表情。
造成我不幸的元凶吉吉那、變態女醫生慈珊、讓人弄不懂的嘉貝菈,口中念念有詞的伊吉,以及羅唆個不停的吉薇。從我的立場來說,我想起自己和每個人都有過節。很不可思議的事,我似乎有了想要報複一下的小小惡意。
「那麼,為了加深我們的交情,不妨來玩個小遊戲吧?」
仰望著夜空的我,說出口的話讓每個人異口同聲地說:「什麼!?」
「就是我們依序念出數字,最多喊三個為止,喊到『一百』的人要受懲罰的遊戲。」
雖然眾人頓時都猶豫了一下,不過從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來看,幾乎都沒有反對之意。
「我是無所謂啦,懲罰遊戲似乎很有趣。」
「對呀。如果這個遊戲可以讓大家關係變好的話……」
吉薇與其餘兩個女人都讚成,伊吉盡管不太甘願,也還是點頭同意了。
「嗯,玩個十次左右可以吧。」
在場的所有人心情輕鬆地表示讚同或點了點頭。畢竟也沒有反對的理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個……要玩十次嗎……」
隻有吉吉那皺起他秀麗的高挺鼻子。不過,在他提出抗議前,遊戲就已經開始了。
我們圍著圓桌坐,從我的左邊開始依序是吉薇、嘉貝菈、吉吉那、伊吉、慈珊。
「一、二、三。」
「四、五、六,這遊戲的進度好慢哦。」
「別急、別急,之後會越來越有趣的啦,七、八、九。」
盡管我們一邊瞎扯淡一邊喝酒,數字還是不斷地往上累積。
「呃,九十七。」
吉薇說完數字之後,接著輪到慈珊。
「我的病患,對不起,九十八、九十九。」
「居然是我哦!」
我發出驚訝之聲,在所有人視線的催促之下,我無可奈何的說出「一百!」然後徹底認輸。
「提議玩遊戲的人輸掉是怎麼回事?」
「那麼,該怎麼懲罰呢?」
吉薇、伊吉與嘉貝菈,臉上都露出憋笑的表情。
不過,隻有坐在我對麵的吉吉那一臉嚴肅,也隻有先前玩過好幾次的吉吉那知道這是我的計策。
這遊戲給輸家的懲罰完全由贏家們決定。
而且不是隻玩一次就結束了,會一直到規定次數為止。這個規則表示了什麼?
沒錯,受懲罰的輸家下次變成贏家時,一定會有一種心態,就是給別人的懲罰一定要比自己受到的更重。
換句話說,隨著玩的次數的增加,給出的懲罰就會越來越不留情。
舉例來說,上次吉吉那輸給我的時候,懲罰就是要當我的椅子,給我坐上十分鍾。
因為太過屈辱,吉吉那最後還嘔出了一口血,臉上的表情棒到讓我想拍照留念。
有的人或許會認為,隻要絞盡腦汁讓每一場對決都獲勝就好了,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唯一沒輸過的人,在下半場會成為充滿怨念的輸家們的狙擊目標。隻要幾名輸家聯手,就可輕易陷害特定的某個人。
於是我推出合理的結論:在一開始就受懲罰並且避免別人的怨恨,增加一起合作的人。然後在後半場展開大屠殺。
以遊戲的懲罰來說,因為裏麵有女子參與,而且還是第一次玩,所以剛開始玩會不知道如何拿捏,懲罰的內容也會比較輕微。而且我的情人吉薇也是遊戲的成員,所以懲罰不至於太過分或悲慘。
洞悉這個遊戲的我,決定采取這種作戰方式。
「好了,請大家決定怎麼懲罰吧。」
我笑著征求眾人的意見。吉薇手托著下巴,煩惱著該怎麼懲罰我。
「呃,吃很辣的咖哩之類的?」她說出的懲罰實在很可愛。
不過,站在旁邊的吉吉那,我可沒有掉以輕心,他臉上掠過邪惡的神情。在我準備阻止吉吉那說話前,他搶先一步開了口。
「我透過體內通訊得知涅雷斯路上發生了火災。」
「討厭,那邊是我家的方向呀!」
吉薇連忙到店後麵確認。吉吉那確認吉薇離開之後,吉吉那往慈珊的方向靠近。
吉吉那似乎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隻見慈珊點了點頭。女醫生的眼神充滿了笑意,嘴角掛著惡魔的微笑,感覺都快流下口水了。
「哇!光看你的笑容就讓我一陣冷顫了?」
「沒有啦,那是因為酒灑到了嘉優斯你的衣服上了……」
我不由得往下看了看腹部。當我準備說:「又沒灑到什麼……」時,脖子上突然一陣輕微的痛楚。
我抬起了頭,看到自己脖子插著針筒,液體正在注入我體內。接著,我看見吉吉那與慈珊一臉愉悅,以及嘉貝菈和伊吉的邪惡笑容。
「我居然這麼簡單就……中招了……」
意識因為麻醉逐漸模糊,我想抓住餐桌,但是雙手卻不聽使喚,最後似乎抓住桌上的某個物體之後身體滑落,我整個人瞬間昏厥倒地。
地麵。自己的手腳。我見到手中握著的物體。雖說不重要,但那應該是「銀鱗亭」的火柴盒。
在我了解事態的瞬間,眼前便一片黑暗。
我坐在陌生的旅館房間裏,能夠回想起的部分就到此為止。
我昏厥之後,應該是受了由吉吉那構思、慈珊執行的懲罰。可是,我依然回想不起內容為何。
到底是我單純想不起來,或者是為了避免自己回想起來而精神崩潰,所以肉體啟動了防禦機製?
盡管我感到一團混亂,但還是離開了被窩。
當我穿上內褲與牛仔褲,打算扣上鈕扣的瞬間,一陣比先前更嚴重的嘔吐感突然襲來。
我用手搗住嘴巴,連忙找洗手間去。我打開離我最近的門,發現那是衣櫃。急忙打開下一扇門之後,我看到了白磁馬桶。
我把臉探進去嘔吐。胃部的內容物翻騰到喉嚨,我嚴重地嘔吐起來。胃液讓舌頭感覺苦澀。
我好不容易吐完了。在難以形容的混濁水麵上,浮現了那顆似乎被我吞下去的黑色小石頭。
我看了之後又湧起一陣嘔吐感。衝完水之後我站了起來。這次換成腹部一陣劇烈的痛楚。這股尖銳的疼痛讓我整個人蹲了下去。
我尋找疼痛的來源,發現赤裸的腹部有一道細微的傷痕。感覺才縫合沒多久的肌膚滲出血絲。
這又喚起了我的回憶。
有一股卡在喉嚨的不快感。
我微微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銀鱗亭戶外座位區,上方看得見月光皎潔的夜空。既然如此,就代表這裏是銀鱗亭戶外座位區底下。我環顧四周,見到奧利耶拉爾河畔的風景。由背部的觸感判斷,我似乎是躺在一條長凳上。
我感覺腹部有被人撫摸的觸感。我以為是吉薇的愛撫而置之不理,結果卻感受到了一股刺痛。
我撐起上半身,發現自己胸前衣襟大開。冰冷的手術刀抵著我赤裸的腹部。我的視線從握著刀柄的手往上移,視線隨即與慈珊對上。攻擊型咒式士們則是站在我周圍。
「那麼,請問這是什麼邪教儀式嗎?」
「這個呀,我聽說,在先前的拉茲耶爾公司事件,肮髒的禍式曾經接觸過你的腹部。」
麵對我的冰冷視線,慈珊若無其事地說著。
「我要問的是,為什麼你準備切開我的腹部?」
完全沒在聽的慈珊,以陶醉的眼神訴說了起來。
「一觸摸皮膚我就知道了。無論拉茲耶爾或者中央醫院的醫生,根本就沒那個能力可以讓你的內髒複原。我可是看過幾千人的內髒,我絕對可以保證,嘉優斯你的所有內髒都是浴血天使的樂園。」
「……這個樂園的名稱聽起來還真讓人討厭耶。」我補充說道。「比起這個,你對我的外表感興趣一下吧。」
「你的外表太平凡了,請恕我做不到。但如果是解剖或保存吉吉那的臉蛋,我倒是很有興趣。」慈珊的手術刀旋轉一圈,前端再次碰到了我的腹部。「所以,就讓我重整你內髒的位置,順便做成標本保存。呃——就是這種懲罰。對吧,各位?」
吉吉那以微妙的神情點了點頭。嘉貝菈與伊吉也是一臉傻眼神情,但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完了,我沒算到自己做人那麼失敗,讓懲罰從一開始就達到極限!」
準備開溜的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因麻醉而無法動彈。慈珊壓倒我的身體,一臉愉悅地打算開始解剖。
「等、等一下。」
連舌頭都麻痹了的我,腹部感受到一股寒氣。她的食指放在冰冷手術刀的刀背上,瞄準著我的皮膚。
「放心!這把手術刀是我的寶物,銳利無比。所以你乖乖讓我解剖吧?」
紅色血滴滲出皮膚表麵,銀色的刀刃繼續前進。另一把刀阻擋了它的進一步入侵。
那是魔杖劍的細長劍尖。握著劍柄的是嘉貝菈。
「慈珊堂姐,以懲罰來說已經很足夠羅。再繼續下去的話,對我的玩具就太過分羅。」
「我、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你的玩具、了啊?」
我說話口齒不清。可是,嘉貝菈良心發現真是幫了我大忙。
堂姐妹倆的視線在我的上方尖銳對立。
「別阻撓我。我感興趣的隻有嘉優斯的內髒。嘉貝菈感興趣的是除了內髒以外的部位。之後我也會讓你好好玩玩。欸!我們不是堂姐妹嗎?」
慈珊的低聲語語,讓嘉貝菈感到猶豫。兩人立刻就達成了共識。
「……真沒辦法。我幫你吧,畢竟我們是堂姐妹。」
魔女們利害一致後,兩雙充滿惡意的眼睛望向了我。
「……我要詛咒你們蝶珈森家的病態基因。」
「放心吧,我精心用咒式設下了無菌力場,我也會幫你輸血的。」
慈珊用酒精消毒後,把輸血管插到自己的手上。管子另一端接在我的手臂上。紅色血液通過輸血管侵入我體內。
「看,我的血流進嘉優斯體內,我們兩人的命相連了?」
我有一種被變態注入毒藥的感覺。我很想逃走,但麻醉的效果讓我無法動彈。
慈珊的臉頰紼紅如櫻,她一邊發出嬌喘之聲,一邊用手術刀撫摸我的胸膛到腹部。雖然我肌膚的觸感因為麻醉而消失,但還是覺得非常恐怖。
「我回想第一次見到嘉優斯內髒時內心的悸動了。帶著憂鬱的肝右葉與肝左葉,羞澀地躲在後麵的胃隻露出側臉。裝飾在大網膜上的小腸,根本就是神話中美的化身啊!」
臉上泛著紅暈的嘉貝菈,開始附和慈珊徹底意義不明的言論。
「俗話說,人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內在,嘉優斯可說是內髒美人呢。總覺得我都『性』奮起來了耶!」
慈珊加上嘉貝菈。艾裏達那最低級的變態女人們毫無理性的話語,似乎會讓次元空間扭曲。
光是想像自己內髒外露的模樣,我就感到惡心不已。
我知道血液正從腦部往下流,可別昏厥過去啊。我一昏倒的話,一切就完了。現在可不是在意內髒被別人看到而感到丟臉的時候。
「等等,你們在做什麼啊!?」
以夜晚的奧利耶拉爾大河為背景,吉薇怒氣衝衝地站在那裏。憤怒之情讓慈珊與嘉貝菈都愣在原地。
哦哦,我的情人啊,我打自心底深愛著你。
「那是我的!你們不準碰!」
兩個變態女人的視線移向吉薇的指尖。慈珊的側臉上顯露出詫異。
「……難道你是胰髒愛好者?居然選擇專家才會選的內髒,你的癖好意外地冷門耶。」
「不不不,慈珊堂姐。吉薇妮雅重視的是更下麵的那個……」
「不、不是隻有那個而已,包活那個在內,他的全部我都非常重視!」
聽見嘉貝菈的言論之後,吉薇滿臉通紅地發飆。
「那個是什麼呀?」
嘉貝菈與慈珊嫣然一笑。吉薇以憤怒的態度蹲了下來,眺望著河邊。她選定岸邊一顆需要用雙手環抱的大石頭,然後蹲了下來。雙手觸摸著大石頭的吉薇,眼神非常認真。
「好,這顆石頭又尖又硬又重,就用這個砸死害蟲。因為有兩隻害蟲,所以需要兩顆石頭。」
「知道了,知道了啦!你別準備凶器啦!」
「那麼,我們再玩一次,看是由誰來解剖嘉優斯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