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走到梅園,我月前進宮之時,梅花已謝,枯木橫生,如今月末了,這梅樹已然抽了新枝,長了綠芽。亮麗而清新的色澤似乎在青磚紅木間暈開了一朵偌大的綠雲來。十分美麗。
“這梅樹抽新芽的模樣煞是好看,隻是不及它開花時的那般轟烈罷了。”皇後見我瞧了這片梅林許久,莞爾一笑後說道。
“枯木逢春多半是如此。”太後駐足。“隻有在一棵樹開花的時候才知道這顆樹是不是真的值得誇讚。”
“母後說的是,臣妾受教了。”皇後看向太後,微微垂頭,表示恭敬。
太後瞧了幾眼梅園,想往裏再走些,一旁的祥蘭姑姑便出聲阻止了,“太後,這時剛過,梅園寒氣重,您身子初愈還是莫要進去的好。”
太後歎了口氣,眉間的皺紋似乎更深了。“罷,不過是傷心之地,不看也罷。”
“母後。”皇後看出了太後的心事,忙攙扶在太後往另一條路走去。“下月中旬便是鈺兒的弱冠之禮了,皇上命臣妾準備著,臣妾特來問問母後的意思。”
“你做事,哀家是極放心的,你且按照自個兒的意思去辦,不必再來請示我了,隻一條,這生辰無論如何也要比前幾位皇子的辦的更氣派些。”太後瞧著前方,眉頭舒展了些。
“諾。”皇後恭敬地應了。
“待鈺兒弱冠之禮過後,若皇上封了他為太子,就由哀家做主,將你許配給他,可好?“太後側頭看我,嘴角帶笑。
“承蒙太後厚待,民女卑賤之軀,恐配不上六皇子殿下。”我垂了頭,臉上微微發燙。
皇後將我的手拉過,輕笑道,“可不許這樣說,鈺兒蠻橫無理,放縱不羈,我隻是怕音兒你瞧不上他。”
已是月末,盡管是清晨,亦不是特別涼爽,皇後的手卻冰冷地似沒有溫度。“臣妾的鈺兒要是有二皇子的半分乖覺也是好的。”她放開了我的手,側頭對太後說道。
太後不置可否,過了許久才說,“可惜他非長非嫡。”
8、
午後我準時趕往六皇子的書房,進門前囑咐采墨可先行回宮,到酉時再來接我即可。我走進房內,見六皇子正坐在案前寫著字。太傅也在。
走近了些,我輕喚,“殿下。”接著再向太傅行了禮,“太傅大人。”
六皇子抬頭看我,眉眼間有幾分懊惱和憋屈。
“蘇三小姐有禮了,老夫不過是來輔導六皇子殿下的,你還請便。”說罷,太傅看看六皇子在寫的字,眉頭微皺,輕斥他,“殿下若是心不在焉也就罷了,莫要讓老夫覺得朽木不可雕也。”
我不做一言,隻在旁邊的木架子上拾了一冊竹簡,坐在堂下右側的木椅上,翻閱起來。
太傅大姓劉,與本朝帝王有幾絲血緣關係,且也做過皇上的太傅,因此連太後都事事讓他三分。可即便如此,這般訓斥一位皇子,也未免太過放肆。
六皇子倒也不在意,仍舊是漫不經心地寫著。
太傅隻在此守了兩柱香的時間,他同時教導著六皇子和七皇子,七皇子要更伶俐聽話些。
太傅離去時指了案旁木架上堆得極厚的幾十冊竹簡,說,“殿下無論如何也得將這春秋看完,望殿下能從中學到如何為人處事,如何安邦定國。”
“殿下若是累了,民女願為殿下代勞。”我見太傅走了,六皇子又麵帶倦意,出言問道。原是好意,卻不想他猛地將手中的毛筆朝堂下甩來,雖不是直直對著我,可那飛濺的墨汁沾了不少在我藍底白花的衣裙上。
我微微蹙眉,也管不了染在裙上的墨汁了,擱了竹簡,站起身來,諾諾地問:“殿下?”
“你是不是也像太傅那樣看我,覺得我朽木不可雕?”他半眯了眼,往椅背上靠去。
“恕民女鬥膽直言,如若殿下真這麼想,那便是殿下妄自菲薄了。”我抬頭,看著他,說,“隻有自己才會輕看自己。”
“罷了。”他輕輕揮手,“我本就不該遷怒與你。”
我見他的氣已經消了大半,便將他甩在地上的筆拾起,走上前去,將它擱置在硯台邊。“昨日殿下丟的是竹簡,今日丟的是筆,萬望殿下明日不要丟這硯台才好呢。”
六皇子輕笑,似嘲諷又似自嘲。“太後想將你許配給我,是你所期望的嗎?”
我垂了頭,這讓我怎麼回答。是嗎?恐怕六皇子會怪我不懂矜持,一心攀龍附鳳;答不是嗎?我又怕會生出許多嫌隙來,惹太後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