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室(1 / 2)

姚葭被慕容麟送進了暴室。

陸太妃在拍著睡榻,厲聲泣罵她時,由於情緒過於激動,導致氣息不暢,一口氣沒續上來,當場兩眼一翻,背過氣去了。

然後,她就被慕容麟送進了暴室。

其實,就算陸太妃不暈,慕容麟也是要送她來的。一來,已經在陸太妃麵前作出了承諾,君無戲言,必須兌現;二來姚葭的尋死覓活,也確實讓慕容麟大為惱火。

故此,他堅定地無視了內心深處拱動的一絲不忍,頒下旨意。他要讓姚葭在暴室中,好好經曆一番靈與肉的洗禮,讓她不敢再恣意妄為。

華光宮中,燈燭通明,宜人的夜風透過碧紗窗不請自入,動聽的蟲鳴,馥鬱的花香,清新的草氣隨著清徐的夜風,在趙貴嬪典雅的寢房中從流飄蕩,任意東西。

慕容麟懶懶地斜倚在琉璃榻上,前方,嬌欺楚女的趙貴嬪正在彈箏,歌唱。

但見其一雙纖纖素手在架鈿箏之上揉來撫去,櫻唇輕啟間,便有那宛轉之聲,從中溢出,好似林鶯嚦嚦,又如山溪泠泠,端的十分悅耳。

慕容麟沒滋沒味地聽著。

他發自內心地承認趙貴嬪確實是好。人長得好,箏彈得好,曲兒唱得好。最重要的是趙貴嬪長得很象姚葭,不但外表象,內在也象——

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偶爾也跟他撒個小嬌,撅個小嘴,假模假樣地使個小性子。

這一切象極了很多年前的姚葭,那時,姚葭還不叫“姚葭”。

隻是再象,也隻是“象”而已,無論如何,她終究不是真正的姚葭。這世間,隻有一個姚葭,他心裏,也隻容得下一個姚葭。

很矛盾的情感——恨,並牽腸掛肚著。

這二者便仿如那水與麵,水滲進了麵,麵溶入了水,揉來滾去,最後變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作不到你是你,我是我,一清二楚,涇渭分明。

他恨這份牽腸掛肚,他為自己感到悲哀,然而,他對自己無能為力。

慕容麟不動聲色地坐著,一顆心早已飛出華光宮,飛到了暴室。

不知她現在在作什麼?腦中,現出姚葭坐在織機前,手不停梭的畫麵,他想起掖庭令的話。

十天前,姚葭進了暴室,當天,掖庭令就被他召了來,他命掖庭令暗中嚴密監視姚葭的一舉一動,嚴防她再生自戕之舉。

他並不確定自己讓芸香代為轉達的那句話是否具有足夠的震攝力,澆熄姚葭心頭的死誌。

今日,下了早朝,掖庭令來向他彙報工作。

掖庭令說,姚葭這幾日十分安靜,不哭不鬧,不言不笑,就隻是坐在織機前麵,頭不抬眼不睜地織布,幾乎要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因為陸太妃的崇訓宮突然要換帷幄,半月之內要暴室交出二百丈,即二十匹紫絹,並且指名道姓,要姚葭一力完成。

慕容麟想起了姚葭受傷的手腕和頸子。

頸子還好說,腕子……他害疼地一皺眉,織布離不開手,而且腕部力量還不能小,這樣一來,傷口必是不易愈合,會很疼吧。他仿佛看到了姚葭鮮血淋漓的手腕子。

心裏生出憐惜,表麵上卻還是個容色淡淡的表情,瞧不出喜怒來。他用波闌不驚的語氣告訴掖庭令——

一看住姚葭,不要讓她自殺;二不要讓她累死。

至於陸太妃明晃晃的打擊報複,慕容麟不置一詞。

他知道姚葭的極限,一日能織五丈左右,半月,無論如何也織不出陸太妃要的二百丈,不過他並不打算出手相助,至少現在不。

姚葭住在暴室一間小小的房間裏,與她同住的還有芸香,芸香的任務很簡單,在與姚葭共同勞作的同時,監視她,防止她自殺。

二更天了,姚葭身著深青色的粗繭衣,依舊坐在織機前,不知疲倦地織著。心麻了,身體自然也就覺不出了累。

芸香坐在織機旁的地上,身下是張半舊的席子,席子上放著一隻圓圓的大篾盤,篾盤裏擺滿了一捆捆泛著雪光的絲線和幾隻梭子,她那手裏還拿著一隻繞滿了生絲的梭子。

姚葭不睡,她自然也不能睡,剛進暴室的頭幾日,她每天都勸姚葭早點休息,勸了幾日,發現沒什麼效果,也就不勸了,認命地陪著姚葭點燈熬油,幾天下來,實在有些吃不消。

織機左上方的木架子上放著一隻粗瓷燈盞,燈盞裏唯一的一根燈草怯怯地綻放著微弱的光明,將房中的一切罩成了一片黯淡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