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一聲呻吟,一位躺在床上的少年悠悠轉醒,“這是什麼地方,我在哪裏?”少年睜開雙眼,簡捷的睫毛慢慢揚起,他細細打量了一下四周,他此刻正躺在一張破舊的床上,這間屋子不大,正中一張秀木桌子,桌上一套壺具,邊上三張同樣質地的坐椅,牆上掛著一件防雨用的蓑衣,牆角倚著數把漁叉,床邊一張寬大的漁網,東麵的牆下還有一片帆布,南麵是門,北麵開著一扇高高的窗戶,帶著鹹味的風正是從那吹來的,整個房間顯著簡樸大方,裏裏外外都透著一股海的味道。龍羽下了床,腳踏上了堅實的土地,這不是在他生活十幾年的聖瓦倫丁號上,應該是在一個海邊漁村的屋子。(不要問我為什麼異界有蓑衣,就像不要問好萊塢導演為什麼外星人會懂英語一樣,嘎嘎!)
龍羽走出房間,這是一個二進的小院落,不大的後院裏種著一顆鬱鬱蔥蔥的銀杏樹,茂密的枝葉間幾隻黃鸝在嬉戲,在龍羽出來的那間房邊上還有一間正房,但裏麵也沒人。龍羽舉步走到前廳,這個房間也很簡單,幾張桌椅和一副灶具而已,房裏沒人。這時門一陣劈柴之聲引起了龍羽的注意,他推開合著的屋門,一幅陽春白雪的漁村美景映入眼簾,這個村子不大,約有三十多戶人家,房子多是舢板搭就的簡易木屋,尖平不一的房頂上還有不少白雪殘存,清晰清晰可聞的濤聲說明了這離海不遠。
此刻已是下午時分,初春的陽光射入龍羽的眼睛,讓他不由得眯起了眼,感受著日光給自己帶來的溫暖,龍羽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這個為了夢想而努力修行的少年的記憶裏,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如此舒爽的懶覺了,他就連上一次睡覺是什麼時候也忘了。打了個哈欠,龍羽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一個有著半頭銀絲的老婦人正廢力地劈柴,她身上穿著一件打著許多補丁、洗得發白的粗布衣。龍羽看到她的時候,她正用枯瘦如秋枝的手摸過一根柴火準備劈開。可能是聽到龍羽開門的響動,老婦人抬起頭轉向龍羽這邊,她幹癟的嘴唇動了動,一陣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小夥子,你醒了?”
“是的,老人家,是您救了我嗎?”
“不,是我幹孫女救了你,她去海邊撿貝殼的時候發現了你,當時你倒在沙灘上不省人事,我孫女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背回來。不過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小夥子,你足足昏迷了一星期呢,城裏的醫生來看過了,他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我們都以為你……都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嗬嗬!”
“哦,是這樣啊,那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她的救命之恩才行,您孫女她人呢,我好像沒看到她呀?”
“那孩子今天進城去了,我們孤兒寡母沒什麼營生,我孫女就常常去撿貝殼,撿回來後加工成小飾品,再拿到鎮上換幾個小錢,今天附近的鎮上有集市,她早上就去了,看時辰也快回來了,你……”
“咕咕……咕!”這時候一陣怪聲打斷了老婦人的話語,龍羽的臉煞時紅地像桃子一樣,原來是他五髒廟開始造反了。老婦人聽到龍羽肚子裏的聲音,笑著說:“你看我這人,一老了就愛叨嘮,一叨嘮起來就忘事。小夥子,你昏迷了一個星期,一定很餓了吧,我這就給你做吃的去!”說著她抱上一些劈好的細柴就向裏屋去了,龍羽見了連忙上前接過柴火,“我來吧!麻煩您了!”龍羽一向很有禮貌,而且十分尊敬老人,十足一個“四有少年”啊,放現在絕對是瀕危好男人。
兩人走進前屋,老婦待龍羽放下柴火後便升火燒水,龍羽在邊上給她打下手。老婦人在灶台前忙著,她的嘴又叨嘮開了,“孩子,看你的情形就知道是遭海灘了,是遇了海盜還是暴風雨啊?”
龍羽想起自己的遭遇,眼睛一紅,也不知聖瓦倫丁號上的其他人現在怎麼樣了,傑克爺爺還好嗎,他此時此刻又在哪裏呢?當下,龍羽把從遇上血骷髏海盜團一直到被困神跡海之間的事情說了一遍。老婦人聽了後非常同情龍羽的遭遇,“可憐的孩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遇上這樣的變故!那幫子遭天殺的海盜真是太沒人性了。”
“請問最近你們還有救到什麼人嗎?”龍羽明知自己生還純屬奇跡,但仍沒得確切消息前仍不想放棄哪怕是一丁點的希望,畢竟聖瓦倫丁號上最後的幸存者中還有自己最親的爺爺啊,故他有此一問。老婦人常年在海邊生活,對於凶名卓著的神跡海冬霧也是知曉的,眼前這孩子大概是千年來唯一一個活著走出大霧的人吧!她看著龍羽眼中滿是希冀的眼光,不忍打擊他,隻是微微搖頭,歎了口氣,卻沒有說話。龍羽失望了,雖然問之前就已知道結果,但不從別人那證實他就不死心。龍羽一下怔在灶台前,黑糊糊的灶台就像龍羽此刻的心情,他正在切菜的雙手停了下來,苦澀的目光中透著深沉的悲痛,本是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充滿了血絲,渾身無法抑鬱地顫抖著。“……爺爺。”良久,他喉嚨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吟,嗓音已變得沙啞,眼中卻沒有淚水,倫亞死的時候他就決定不再哭泣,他要用實力來解決問題,但這次……他引以為傲的魔法卻起不了任何作用,中級法師的實力在遮天蔽日的迷霧麵前顯得是那麼可笑。男兒有淚不輕彈,隻緣末到傷心處,龍羽狠狠咬著嘴唇,雙拳死死地握著,十根指甲似要捏得扣進肉裏。
“對不起,我不該問你的傷心事。唉……孩子,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會舒服點。”老婦人輕輕拍了拍龍羽的肩膀,深深地後悔自己幹麻非要問這事。
老婦人站在龍羽身邊,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悲傷,她便想談點別點,“和你說說我的孫女芸兒吧,她也是個可憐的人兒!芸兒是一個孤兒,生下就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記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天中午,那個時候我這老太婆的眼睛還沒瞎呢!那天……”
“瞎?”龍羽心中疑惑,轉過頭仔細看了老婦人的眼睛,果然,她的雙眼無神,眼珠子是一圈灰色的,做飯炒菜僅是憑著已成為本能的熟悉而已。
“那天我去城裏一家油鋪子打了兩斤白油(一種類似豬的動物榨出的油),回來的時候經過城裏一家旅店的門口,那圍著好多人,我還以為出什麼事情,一打聽才知道,店門口放了一個棄嬰,據說她的父母住過這家旅店,但五天前走了,那孩子是夥計打掃客房的時候發現的,店家以為是那對看穿著非富即貴的夫妻走地匆忙,忘帶孩子,於是就代養了幾天,等著那對粗心的父母回來認領。沒想五天過去了,這粗心變成了狠心,人沒等來,店主家卻鬧開了。他婆娘硬說是那店家在外麵的私生子,這幾天正鬧著要上吊,非逼著店家把孩子弄走,或給別人,但他店裏一眾廚子夥計都是窮苦人家,他們每天自己吃飽就不錯了,哪還養得起一個孩子。店家最後沒辦法了,隻好把嬰孩放到門口,放下話,誰能養活她就可以帶走……”龍羽是個樂天派,也是個倔強份子,老傑克他們一幫人不一定死了,雖說“神跡冬霧,有進無出”,但自己不還活得好好的嗎,反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見到老傑克的屍骨,誰敢斷定他就已經死了。當下想想,龍羽沉重心情稍微舒服了一點,放下心頭的悲痛,凝神聽著老婦人叨叨絮絮的講述。
“……那時候大家都圍著看熱鬧,那嬰孩哭得厲害,就是沒人想養她。唉!也是,生在這烽煙不熄的亂世,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我上前看了看,女娃兒長得很可愛,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而我又沒有子嗣,丈夫早年死在一次海難裏,長輩們都去了,家裏就剩我一個,養個娃兒也不難,就把她領來了,作個伴也好。我讓她隨我夫家姓蘭,教堂的神甫給她起了個若芸的名字,希望她長大以後能像雲兒一樣自由自在,不受約束。”說到這,老婦人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像是想起了什麼溫馨的事,“這孩子也懂事,八年前我的眼睛就不行了,沒法出海,這家裏的生計一下就落到了她的肩上。芸兒那時年紀雖小,卻已像個大人一樣有擔當了,她把我多年來的積蓄拿去置了一些家畜,又在村外的田裏種了幾畝菜,閑時還去沙灘上撿貝殼加工後拿到城裏賣,村裏人也時不時地照顧我們,給我們點吃的東西,我們這孤兒寡母竟也把日子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