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試探
石頭城裏,秦淮河邊,焚香繚繞,歌聲不斷。河上放舟,岸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橋邊遠望,舟上綠衣白衫才子佳人。
三壺酒過,沈厲陽麵色通紅,已有三分醉意,興致卻是不減絲毫,吟詩放歌,飲酒潑墨,融入這片喧囂繁華之中,神采非凡卻又使他獨樹一幟格外惹眼。
“秦淮無冷月,河岸觀厲陽”,若是一個人能成為秦淮河邊的一道風景,他該具有何等氣質和容貌?
無數路人仰視著那一方樓閣——沈厲陽的春風樓——俊秀的白衣青年,散發作畫,引吭高歌,豪放而不失公子氣度,文雅又別具飄逸風采。他和著的琴聲——琴聲悠揚動聽隨秦淮波光飄蕩——出自一藍衣女子之手,青絲及地,麵色白皙如玉,眉心朱砂一點,恰似仙子下凡。
人常讚青春韶光,此時隻覺得韶光僅是眷顧了他們而負了蒼生;秦淮此間繁華喧囂,似乎隻為這兩人。
“沈厲陽,藍彩蝶,郎才女貌,令人好生羨慕。”說話之人少年模樣,一襲黑衣,臉色蒼白,病態難掩。還有一黑衣青年與之同坐在烏篷船上,二人點一盞昏燭,飲的是上好的女兒紅。
青年嘿嘿一笑,為少年斟一碗酒,道:“若是公子願意那般拋頭露麵,想必身邊亦是美女如雲。”
少年咳嗽兩聲,臉色更加蒼白,苦笑道:“就我這病怏怏的樣子,十一哥就別開我玩笑了。”
玩笑說盡,青年笑容一收,壓著嗓子問道:“這沈厲陽是如今江南第一才子,確實名不虛傳,文才隻怕不在當年解縉之下。隻不過如此一介書生,真能當此大任?”
少年飲一杯酒,臉頰上終於泛起稍許紅潤。隻見他神色坦然,淡淡道:“沈公子自小師從‘神算’百顯秋老前輩,與‘鐵扇’百知秋先生是同門兄弟,武功肯定不會差。”
青年卻還不放心,搖頭道:“關於他的身手確實是傳言不少,卻從未有人見過他出手。”
“那是因為他從來不必出手……”少年微笑道。話音還未落,河邊河上人潮之中一陣騷動,少年白皙的病容上又多了撓有興致的笑意,再抿一口美酒,氣色也好了不少。
隻聞琴瑟之聲驟然急促,銷魂柔情頓時化作鏗鏘熱血,在低沉緊密的鼓點聲應和下又顯得有幾分詭譎晦暗,頗有暴雨將至、狂風滿樓的氣勢。
“這又是唱的哪出?”青年有些不解。
“哦,十一哥還不知道?”少年反問,頗有些吃驚。
青年困惑地搖頭。
“馬上,這裏就要有一出好戲開演了。”
“什麼好戲?”
“十一哥可知道,為何沈公子從來不必親自出手?”
青年一怔,雖是不解但也答道:“這春風樓雖是酒樓茶肆,暗地裏確實做的交易江湖秘密的買賣,自然得罪了不少江湖人來此尋滋鬧事。不過這沈厲陽手下臥虎藏龍,光是我聽說過的就有‘探月摘星’雲問天、‘白麵閻羅’玉如意、‘快刀’周不三、‘冷箭’周不四……哪怕是那仙子般的美人藍彩蝶,也是通曉各家武學、有“劍仙琴魔”之稱的絕世高手。有這些人在,那沈厲陽隻需在一旁喝酒看戲便好,鬧事的家夥們自然討不到好處……”
“可就在三天前,”少年打斷青年的話,意味深長地笑著,“有人踩到了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雲問天的頭,折了玉如意的判官筆,破了周不三的快刀,繳了周不四的暗器,甚至弄壞了藍仙子最愛的琴……”
“怎會有這麼厲害的人……”青年不由大驚。少年繼續說道:“不止如此,那人還給沈厲陽留了書信,邀他三日後春風樓一決高下。”
“便是今天?”
“正是今天。”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從驚愕中冷靜了些許,可猛然覺察,這當今武林有單闖春風樓這番能耐且又在金陵城中的,隻怕隻有三人而已,莫不是……
“十一哥可知道這人是誰?”青年來不及問,少年已先發製人。
“莫不是……”
“正是十一哥您啊!”少年說完一陣大笑,為青年斟滿了一杯酒。青年卻久久地難以從錯愕中回過神。
“公子,莫要開這種玩笑。”青年苦笑著說道。
少年卻突然一臉嚴肅,“我哪有開玩笑,十一哥的長槍隻怕此時還插在那春風樓裏‘滿堂**’的牌匾上呢!‘十步撩雲’鐵連城,大戰這金陵城中第一高深莫測的武林新秀沈厲陽,這便是接下來要上演的好戲!”
青年不禁啞然,自己最心愛的兵刃確是在三日前丟失的,那是他義父“玉龍神將”孫天楚贈與他的一柄長槍,曾陪他從軍營到江湖,出生入死征戰多年,甚至當初攻打邪教“雲中閣”一役中,也是以這柄長槍在十步開外直取大魔頭雲中仙咽喉、打響了“十步撩雲”的大名。此時聽了少年這番話,他才恍然大悟,盜槍之人竟是冒用自己的名號來這萬萬惹不得的春風樓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