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真像上麵所講的一個人毫無牽掛地在世界裏,年紀還是青青,容貌仍然很標致,人們都這樣說,請你相信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袋裏也有相當的財產,我的確是自視很高。有好幾個大商人向我求婚,有一個是特別熱烈的。一個布商,我丈夫死後我就租居在他家裏,他的妹妹是我的朋友。在他家裏我有一切的自由同機會可以恣意享樂,與我所喜歡的人們一塊消遣,我居停的妹妹是世上一個最胡鬧、最愛享樂的女人,她的道德觀念並沒有我起先所猜想的那樣好。她帶我到放蕩人們的世界裏去,甚至於帶回家幾個她很喜歡的人,特別來看她的漂亮的寡婦,她總愛這樣叫我,不久大家都用這個綽號了。我的聲譽既然是這麼大,再加上這班傻子,我在那裏真是格外地受他們的見愛,有一大群人捧我,還有許多男子自命為愛人,但是在這許多男人裏我卻找不出一個愜意的求婚人。至於他們通常所用的詭計,我知道得太清楚了,不會再陷到那種阱裏。這回我的情形是與前不同了,我自己袋裏有錢,用不著向他們要什麼東西。我曾經有一回給那個大謊——所謂愛情——騙過,但是這個把戲卻已經收場了,我心裏決定這次一定要正式結婚或者就同那人什麼關係也不發生,嫁也要嫁得上算的,或者幹脆不嫁人。
我真愛同他們在一起,他們都是嘻嘻哈哈,詼諧百出的人們,有的殷勤侍奉,有的氣概堂堂,我常覺得他們有趣味,像我覺得別一種人物有趣味一樣,但是由仔細的觀察我看出最漂亮的人們所幹的是最不漂亮的事情——那是說從我的目的方麵著想,他們可說最不漂亮的。而那班帶著最漂亮的條件來向我求婚的人們卻又是天下裏最不漂亮,最討厭的人物。我對於商人並沒有什麼嫌惡,可是我所嫁的商人必定要帶些紳士的風度才行,當我丈夫想帶我到宮廷裏或者到戲院去,他佩起劍來會很稱身樣子,走出來也是個紳士,同別位紳士沒有多大不同,並不像那種在禮服上麵留有圍身裙的痕跡,或者假發現出帽子的壓痕,不是那種走到人前當人們給他佩劍時候,好像劍是硬插在他身上,滿臉露出他那一行的商人的神氣。
最後我找出這個兩棲動物,這個水陸兩宜的東西,所謂紳士式的商人,這真是我的虛榮心的現世報,我真可說是設阱自陷。我說設阱自陷,因為不是落到別的圈套裏麵,卻是我自己陷害了自己。
這個人也是一個布商,因為雖然我的女伴想撮合我同她的哥哥,但是當正式談判的時候,好像他是要我做他的外婦,不是做他的夫人,我始終是忠於我的一個主張,一個女子絕不要給人養做外婦,當她還有錢自養時候。
所以我的驕傲,不是我的節操。我的錢,不是我的道德使我做一個規矩的女人。可是就我的結果看起來,我覺得還是起先讓我的女伴將我賣給她的哥哥好,總比現在這樣我自己賣給一個商人,這商人同時是個浪子,是個紳士,是個開鋪子人,又是個乞丐,強得多了。
但是我卻慌慌張張地去幹,(心裏給“紳士”這個字迷住)把自己毀了,世界上女人從來沒有像我這樣下流地毀了自己;我的新丈夫忽然間得到這一宗大款,就拚命地揮霍,我所有的同他所有的錢,若使他可說有值得一提的錢,還不夠維持上一年。
他很愛我有三個月光景,我所得到的是我看他花了許多我的錢在我身上,可說我自己也嚐到一些花錢的快樂。“來,我親愛的,”他一天對我說,“我們去鄉下住一禮拜散散心好嗎?”“好,我親愛的,”我說,“我們到哪兒去呢?”“我是隨便去那裏都可以的,”他說,“但是我想在那一星期內我們要扮成像個貴族樣子。我們到牛津去吧。”“什麼,”我說,“我們當真去嗎?我是不會騎馬的女子,坐馬車去路又太遠了。”“太遠了!”他說,“坐著六匹馬的馬車,沒有個地方會是太遠了。若使我帶你出去,你要像公爵夫人的樣子旅行著,哈哈。”我說:“我親愛的,這真是惡作劇;可是若使你想幹,我是不在乎的。”好,定了一個日子,我們雇一輛華貴的馬車,六匹壯偉疾馳的好馬,一個車夫,一個左側乘馬的馭者,兩個穿著頂講究的製服的仆人;一個騎在馬背的跟班,還有一個帽上插著鳥羽,騎在另一匹馬上的侍童。仆人們都叫他做爵爺,旅館的掌櫃自然也是這樣稱呼,我卻是一位伯爵夫人了,這樣子我們旅行到牛津去,的確逛得很高興,說一句公平話,世上沒有一個乞丐會比我的丈夫更知道怎樣擺出爵爺架子。我們瞻覽了牛津所有的古跡珍物,同兩三位特別學員談天,說有一個侄子現在是歸爵爺照拂的,想把他送到牛津大學來念書,打算請他們做他的私下教師。我們還給幾個窮學生開點玩笑,答應將來起碼叫他們當爵爺家裏的牧師,使他們戴上大教士的肩巾;在牛津住了幾天,在花費方麵真是像個貴族,我們又到諾坦普吞Northampton去逛,總之遨遊了十二天回轉家來,一共差不多用了九十四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