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子然後問我住在哪兒,怎樣安頓我自己。我告訴他我住在海灣那邊馬裏蘭裏,一位和我同船由英國來的朋友的墾荒地裏;至於海灣這邊他的地方,我卻沒有住所。他對我說,若使我願意,我可以同他一起回家,活在世上時候老跟他在一塊兒:至於他的父親,他已不認得任何人了,簡直不會猜出我是誰。我考慮一會兒,告訴他道,雖然我不是一定要住在離他很遠的地方,但是和他同住在一所屋裏,老是有這個不歡的對象在我眼前,這對象從前給我的安寧那麼大一個打擊,我總不能說這是世上最愉快的事情吧;雖然我很高興同他(我的兒子)一起過日,當我滯在這兒時候,能夠同他非常接近,但是我不能想象住在這麼一個家裏,在那兒我得刻刻防備自己,怕的是說話時露出馬腳來,我也免不了在談話裏會講一些話,比如叫他做我的兒子,即將揭破全部的秘密,那絕不是方便的事。
他承認我的意見全是對的。“但是,親愛的母親,”他說,“你當在可能範圍之內住在最近我的地方。”他就抱我和他同騎一匹馬,到他鄰近一塊墾荒地,在那裏我會得到像在他自己田地裏同樣好的待遇。留我在那裏,告訴我明天我們一定談主要的事情,他回去了;他先叫我做他的姑母,命令那裏人們,他們好像是他的佃戶,盡力恭敬看待我。他去後兩點鍾,送一個女仆同一個小黑奴來伺候我,還有已經煮好的吃的東西;如是我仿佛在一個新的世界上,我現在開始暗暗地希望我沒有把我那個蘭加斯德丈夫從英國帶來。
然而這個希望也是很熱烈的,因為我全心都愛著我這個蘭加斯德丈夫,我的唯一開頭就是這樣子的;他也值得我這麼愛戀著,世上不能有人比他更值得受女人的愛了;但是這都是題外的話。
第二天,我一起身,我的兒子就來望我。談了一會兒,他就掏出一個鹿皮錢袋,裏麵有五十五個西班牙金幣,連袋子一起給我,對我說道這是補足我從英國來一路用去的旅費,因為雖然他不該探問,但是他應當顧慮到我沒有帶很多錢來;那是罕有的事,人們帶一大堆錢來到這個地方。然後,他拿出他祖母的遺囑,念給我聽,裏麵說她留下一塊他所謂小墾殖地給我,那是在約克河旁邊,就是我母親住的地方,連同那塊地裏麵的奴隸和牲口,托我這個兒子交給我,無論何時他聽到我還活著的消息;後來就給我的繼承人,若使我生有什麼兒女;假使沒有,就給我遺囑上寫明受我財產的人;但是當沒有聽到我的消息,或者找不到我之前,這塊地每年的收入就歸於我那個兒子;若使我已經不在人世了,那麼這就算是他的,同他繼承人的了。
這塊地,雖然隔他住的地方很遠,他說他並沒有租出去,卻是叫一個管家去料理,那塊地鄰近一塊屬於他父親的,他也是這樣辦,他每年到那裏三四回視察一下。我問他以為那塊地值得多少錢。他說,若使我租出去,他每年可以給我六十金鎊。但是若使我自己住在裏麵,那麼就更值錢得多了,他相信每年可有一百五十金鎊的收入。但是看到我有意在海灣的那一邊住下,也許想還回英國去,若使我讓他當我的管家,他將替我料理,像替他自己料理一樣,他相信他每年可以送值得一百金鎊的煙草到英國給我,有時還可以多些。
這對於我都是奇怪的新聞,我所不常遇到的;我的心的確比以前更嚴肅地向上望著,很感恩地看著上帝的手,它為我弄出這麼多奇怪的幸運,而我自己也許又是世上頂壞的人。我不得不再說一下,不單是這一次,甚至於在每次感恩的時候,當我覺得上帝賜福予我,而我卻這麼不善於報答,我就深深地覺到我過去罪惡的生涯是不近人情的,極端地厭惡它,重重地責備我自己為什麼有這樣一種過去。
但是我讓讀者們去看出這裏麵所含的教訓,他們必定可以明白,我還是繼續敘述事實吧。我兒子的親愛的態度同慷慨的提議使我墜淚,他那回同我談話時候我幾乎老是這樣。真的,我隻能在感情伏下去的那些時間和他說話;最後,我開始講話了,說我很納罕我運氣會這麼好,留下給我的遺產會付托他手裏;我又說,至於這份遺產的承繼,我在世上除開他外沒有別個兒女,就是再嫁,也已過產小孩的時期了,所以我請他寫下一張文件,裏麵說清我死後這份財產是完全傳給他同他的後裔,我是很願意這樣辦的。當時我笑著問他道為什麼這麼大還是個單身漢。他的答話又快又合理,他說維基尼亞沒有很多堪為妻子的姑娘,我既然說將回到英國去,我可以從倫敦送來一個妻子給他。
這是我們第一天說話的內容,我一生所遇到的最快樂的一天,這天給我最實在的滿意。此後他天天來,他一大半的時間都花於同我在一起,帶我到他幾個朋友的家裏,在那裏我受很尊敬的款待。我在他家裏也吃了好幾餐,他那時總設法弄他那半死的父親到外麵去!使我們彼此不能相見。我送他一件東西,這是我唯一值錢的東西,那是一架金表,我前麵不是已經說過我箱裏有二個,這一個我剛好帶在身邊,他第三次來望我時我就給他。我對他說我沒有什麼別的值錢東西給他,我希望他常常為我的緣故吻這架表。我的確沒有告訴他是我在倫敦一個會場裏從一位太太身旁偷來的。這也是題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