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了那個河口之後,有好幾次不得不上岸取水。特別有一次,在大清早,我們來到一個小地角,下了錨。這時正在漲潮,我們想等潮水上來以後,再往裏麵走走。佐立的眼睛比我尖,這時低聲叫了我一聲,要我把船開得離岸遠一點,他說:“你看那小山下邊有一個可怕的怪物在那裏睡覺哩。”我順著他的手望去,果然看見了一個怪物:原來在岸上,在一片山影下,正躺著一隻極大的獅子。我說:“佐立,你上岸去把它打死吧。”佐立顯出很害怕的樣子說:“我把它打死,它會一口把我吃掉的。”於是我也不再對他說什麼,隻叫他不要動。我把我們最大的一支槍拿在手裏,裝上大量的火藥,又裝了兩顆大子彈,放在一旁;然後又把第二支槍裏裝上兩顆子彈,再把第三支槍裏裝了五顆子彈。我拿起第一支槍,盡力瞄得準準的,向那獅子的頭上開了一槍。不料它這時正用一隻前腿擋著鼻子躺著,子彈打了過去,正打在它膝頭上,把腿骨打斷了。它猝然驚起,先是大聲咆哮,等發覺腿已經斷了,又跌倒下去,接著又用三條腿站起來,發出難聽的吼叫聲。我見自己沒有打中它的頭,不由吃了一驚。這時它仿佛要跑開,我急忙拿起第二支槍來對著它的頭部又是一槍,隻見它頹然倒了下來,輕輕吼了一聲,一個勁兒在那裏掙命。這時候佐立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堅決要我允許他上岸。我說:“好,去吧。”於是他便跳在水裏,一隻手舉著一支小槍,一隻手劃著水,走到那東西的眼前,把槍口放在它的耳朵邊上,向它的頭部又開了一槍,結果了它的性命。

這件事,對於我們,隻能算作一種遊戲,因為不能帶來食物。我覺得,為了這樣一個無用的東西耗費了三份火藥和彈丸,未免不上算。可是佐立說他一定要從它身上弄點東西下來,於是他走上船來,叫我把斧子給他。我說:“做什麼,佐立?”他說:“我要砍它的頭。”可是他卻砍不下來,結果隻砍了一隻腳下來,把它帶回來,那真是一隻大得可怕的腳。

我心裏盤算,它的皮也許對我們有點什麼用處,便決定想法子把它剝下來。於是佐立和我便跑過去剝皮。對於這件工作,佐立比我高明得多,我卻完全不知道怎麼下手。這工作足足費了我們一整天,才把它的皮剝了下來,拿來鋪在我們的艙頂上。不到兩天,太陽便把它完全曬幹了,後來我便墊著它睡覺。

這次停船之後,我們一連向南走了十多天,對於我們那日漸減少的糧食,吃得非常節省,除了不得已取淡水以外,很少靠岸。我的計劃是要開到非洲海岸的岡比亞河或賽納加爾河,這就是說,要到得角一帶,希望能夠在那裏遇到歐洲商船。萬一遇不到的話,我就不知道往哪裏去好了,隻有去找我那些群島,或是死在黑人國了。我知道所有的歐洲商船,無論是到幾內亞去,到巴西去,或是到東印度群島去,總要從這個海角或這些群島經過。總之,我把我的整個的命運都放在這個唯一的機會上,要是不能碰到船隻,就隻有死的份兒了。

我抱著這種決心走了十天,就開始看到有人煙的地方。有兩三個地方,在我們經過時,可以看見一些人站在岸上望著我們。同時也可以看出他們都是漆黑的,並且周身一絲不掛。有一次,我很想上岸和他們接近,但佐立卻替我當顧問,對我說:“不要去,不要去。”我把船靠近岸走,想同他們談話:他們也沿著岸跟著我跑了一程。我注意到他們手裏並沒有武器,隻有一個人手裏拿著一根長竿!佐立說,這是一種標槍,他們可以把它擲得很遠,並且每發必準!因此我隻好離得遠遠的,盡量用手勢同他們交談,並且做出手勢,向他們要東西吃。他們叫我把船停住,表示要替我們取一點吃的東西來!於是我落了頂帆,把船停住。這時他們當中有兩個人向村子跑去,不到半點鍾的工夫,又跑了回來,帶來兩塊幹肉,一些穀類,這大概是他們的土產,但我們對這兩樣都不認識。我們很願意接受他們,但怎樣去接受卻是一個問題,因為我們既不敢接近他們,他們也同樣地怕我們。結果他們總算替我們想了一個兩全的辦法:先把東西放在岸上,遠遠地躲開,一直等我們把東西拿到船上來,才又走近我們。

我們做手勢向他們致謝,因為我們拿不出東西來報答他們。可巧這時正有一個機會到來,使我們大大地還了他們的情。因為當我們正停在海邊的時候,突然有兩隻很大的怪獸從山裏衝到海邊來,看那樣子,仿佛是其中的一隻正在追逐著另外一隻。究竟它們是雌雄相逐、是相戲還是相鬥,我們也弄不清楚。同樣地,我們也摸不清這是一件尋常的事情呢,還是一件特殊的事情。但是照情形看來,我想是後者的成分居多。因為,第一,這些殘猛的獸類一般在白天不大出現;第二,我們看見那些黑人這時非常害怕,特別是女人們。除了那拿標槍的之外,其餘的人都逃開了。可是那兩隻野獸跑到水邊,並沒有去襲擊那些黑人,隻是一齊跳到海裏,遊來遊去,好像在遊戲。後來,其中有一隻出乎意料,竟跑到我們船跟前來了。可是我早就準備好了,把我的槍裝上了彈藥,又叫佐立把另外的兩支槍也裝好了,等它走到射程以內的時候,我一槍打去,正打中它的頭部。它立刻沉下去了,但馬上又浮了起來,在水裏上下翻騰,仿佛在做垂死的掙紮,而且事實上也是如此。它拚命想往岸上遊,但因為受到致命的傷,又被水所窒息,還沒有泅到岸上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