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愁眉不展地站了起來,走向我的住所,爬過牆頭,仿佛要去睡覺似的。可是我心裏又愁又煩,無心入睡。於是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把燈燃上;因為天已經黑下來了。這時我擔心舊病複發,心裏很怕,忽然想起巴西人無論生了什麼病都不吃藥,隻吃煙葉,而我還有一卷煙葉放在箱子裏,大部分是熟煙葉,也有一點不十分熱的半青煙葉。
於是,我就跑去取煙葉,就仿佛上天在指點我一樣,因為在那隻箱子裏,我不但找到了醫治肉體的藥,也找到醫治靈魂的藥。我把箱子打開,找到了我要找的煙葉,同時,因為我所保存起來的幾本書也在裏頭,我便取了一本《聖經》出來。關於這幾部《聖經》,我前麵已經提到過了,隻是到現在為止,我一直沒有工夫去看,也無意去看。於是我把《聖經》和煙葉一起取出來,放在桌子上。
我不了解如何用煙葉來治我的病,也不了解它對於我的病有好處沒有。可是我還是拿它做了幾種試驗,好像我下了決心,總要使一種試驗發生效力似的。我先拿一片煙葉放到嘴裏嚼!一下子,我的頭便暈了起來,因為煙葉還是半青的,性子很猛烈,而我以前對它不很習慣。然後,我又取了一點煙葉,放在甘蔗酒裏浸了一兩小時,決定在臨睡的時候喝它一劑。最後,我又拿一些煙葉放在炭盆裏燒,把鼻子湊到它的煙子上,盡量忍受著它的熱氣和煙熏。
在做著這些療法的時候,我把《聖經》取到手裏,開始閱讀,但煙草已經把我熏得昏頭昏腦,至少在那個時間,我怎樣也讀不下去。我偶然把書翻開,首先我看到的是這句話:“並且在患難之日求告我,我必搭救你,你也要榮耀我。”
這句話對於我非常切合,在讀到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很深的印象,雖然這印象還不如後來那樣深。因為,關於獲救的話,當時並沒有打動我的心。在我的理解,這件事實在太渺茫了,太不可能了,所以,就像以色列人在上帝答應他們有肉吃的時候說,“上帝能在曠野擺設宴席嗎?”我起初也說:“上帝能從這個地方把我救出去嗎?”並且,因為這件事一直到許多年以後才出現了希望,這個疑問經常在我的腦子裏盤旋。但是,雖然如此,前麵那句話仍舊給了我很深刻的印象,並且使我時常回味它。
夜已經深了,我的頭已經被煙草熏得昏昏沉沉,很想睡覺。於是,我把燈點在石洞裏,省得晚上拿東西不方便,就上床睡了。但在臨睡之前,我做了一件我生平沒有做過的事:我跪在地下,禱告上帝,求他答應我,如果我有一天在患難中向他呼籲,務必要拯救我。做完這破碎不全的禱告之後,我把那浸了煙葉的甘蔗酒喝了下去。酒性非常凶烈,並且煙味熏人,我幾乎喝不下去,喝完之後,我立刻上床。不一會,我便覺得酒力直衝頂門兒,非常有力,我昏昏睡去,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三點鍾才醒。不,我甚至疑心我第二天又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三天三點鍾才醒;若不是這樣,我就無法解釋我為什麼把日子少算了一天(這是我幾年以後才發現的)。要說我畫的線,有時多畫了一根,有時少畫了一根,為什麼單單隻漏掉一天呢。事實是:我的確把日子漏記了一天,至於怎麼漏的,我也不知道。
不管是怎樣的吧,我醒來的時候,覺得神清氣爽,痛快異常。我起床之後,覺得比頭一天有勁一些,並且胃口也開了,知道餓了。簡單一句話,我第二天並沒有發瘧疾,很快地好了起來。這是二十九日。
三十日當然更好了。我帶著槍出去走了一趟,但不打算走得太遠。我打了一兩隻海鳥,好像雁鵝,帶回家來,卻不想吃它們。於是我又吃了幾個鱉蛋,味道很好,晚上我又把昨天對我有好處的藥,就是那浸了煙草的甘蔗酒,吃了一劑!不過我吃得沒有那樣多,並且也沒有嚼什麼煙葉,或者用煙子熏頭。
可是第二天,即七月一日,並沒有像我所預料的那樣完全好起來,我發了一小陣冷,但並不厲害。
七月二日。我再把我的藥用三種方法同時服下去,把自己醉得昏昏沉沉的,像頭一回一樣,而且把喝的分量加了一倍。
七月三日。我的病完全不再犯了,雖然以後過了幾個星期,我的體力才算複原。在恢複體力的期間,我時時想到這句《聖經》上的話:“我將拯救你。”但我深深感到獲救之不可能,簡直不敢去期待它。當我正為這種念頭感到灰心的時候,我忽然覺悟到:我隻顧去盤算著上帝把我從整個苦難中救出來,竟沒注意那已經獲得的拯救。於是我便用這些問題來問自己:我沒有從疾病中受到拯救,受到奇妙的拯救嗎?我沒有從最不幸、最可怕的境地中受到拯救嗎?我可曾注意到這一層?我可曾盡了我的本分?上帝已經拯救了我,但是我卻沒有讚美他。這就是說,我沒有把這件事看做一種拯救,心懷感激。這樣又怎樣可以指望更大的拯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