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對於這夥野蠻的畜生,對於他們那種互相吞食的滅絕人性的罪惡的風俗是這樣深惡痛絕,差不多有兩年的工夫,整天愁眉不展,鬱鬱不樂,緊緊地守在我的活動範圍之內。所謂活動範圍,就是指我的三處田莊——我的堡壘、我的別墅和我那森林中的圈地而言。這中間,那森林中的圈地,我除了用它圈我的羊群,很少去用它;因為我對那些魔鬼似的畜生抱著一種天然的反感,我生怕看到他們,正像我生怕看到魔鬼一樣。兩年中,我連那隻小船都沒有去看,隻想另造一隻;因為我已經不想再把那隻船設法從海上弄到島這邊來,唯恐在海上碰到那些野人,那時候,若是落到他們手裏,我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盡管這樣,時間一久,又加上相信自己沒有被他們發現的危險,我對他們的擔心也就逐漸消失了,我又像以前那樣泰然無事地過我的生活,所不同的,隻是比以前加了一番小心,比以前更加留心周圍的事物,生怕給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看見。特別在放槍的時候,我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他們中有人到島上來,給他們聽見槍聲。看起來,我老早養起一群馴羊,現在用不著再到樹林裏去獵取它們,開槍打它們,實在是天幸。我後來雖然也捉過一兩隻,但也是用老辦法,用捕機和陷阱捉到的。因此,此後的兩年中,我沒有開過一次槍,雖然我每次出門的時候,總要帶著它。除此之外,我曾經從船上弄到三把手槍,每次出門的時候,總要帶一兩把在身邊,掛在我的羊皮帶上。我又把我從船上弄下來的大腰刀磨了一把出來,做了一條帶子,把它掛在腰上。因此,當我出門的時候,那樣子真是森嚴可怕,除了前麵所描寫的裝束外,又添了兩把手槍和一把沒有鞘的腰刀。掛在腰間的一條皮帶上。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除了上述這些預防措施之外,我似乎又恢複了以前那種安定、寧靜的生活方式。我所經曆的這些事情,使我愈來愈看出,拿我的處境同別的處境比較一下,我的處境實在說不上怎樣不幸。老實說,如果上帝把我的命運改變一下,我的生活就會更加不幸。因此,我體會到,如果人們肯拿自己的處境同那些處境比他們更差的人比較一下,而不拿它同處境更好的人去比較,他們就會衷心感激,不至於再嘟嘟囔囔地怨天尤人了,而人類社會中,口出怨言的事情也就少了。
在當前的情況下,我所缺乏的東西實在不多,可是,我總覺得,我的創造發明的銳氣,已經由於受了那些野蠻的壞蛋的驚嚇,由於時時關心著自己的安全,受到了挫折。我本來有一個煞費苦心的計劃,這時也放棄了,那就是想試驗一下能否把我的大麥製成麥精,然後用它製啤酒。這實在是一個荒唐的想法,我自己也常常責備自己思想太簡單;因為我不久就看出,有許多製造啤酒所必需的東西,我都沒有,也無法弄到手。首先我缺少裝啤酒的桶,這東西前麵已經說過,是我永遠做不出來的;我雖然花去許多天的工夫,甚至許多個星期、許多個月的工夫去嚐試,始終沒有成功。其次,我沒有蛇麻花使它經久不壞,沒有酵母使它發酵,沒有銅鍋銅罐來煮。可是,盡管如此,我仍舊確信,假使沒有這些事情——我對於野人的驚懼和恐怖——我就老早著手去做了,甚至老早把它做成了。因為我的脾氣是隻要決心做一樣事情,不成功決不放手的。
現在,我的創造發明的才能已經用到別處去了,因為我整天整夜不想別的,隻想怎樣乘那夥怪物進行他們那殘酷的宴會的時候,把他們殺掉一部分,並且,如果可能的話,把他們帶到島上來準備殺害的受難者救出來。我腦子裏醞釀著各種各樣的計劃,想消滅這些家夥,或者至少要嚇他們一下,叫他們再也不敢到島上來。要把這些計劃通通記載下來,那就需要寫一本比這部作品大得多的書。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不成熟的空談;除非我親自去實行它,否則是不會發生什麼作用的。並且,如果他們是二三十個人成群結夥前來,帶著標槍或弓箭之類,又能夠把它們發射得像我的槍那樣準,我孤身一人又有什麼用呢?有時我很想在他們生火的地方掘一個小坑,再埋上五六磅火藥,等他們生火的時候,必然把火藥引燃,把附近的一切都炸掉。但是,首先,我不願意在他們身上浪費這麼多的火藥,因為我的儲藏量現在已經不到一桶了。再說,我又不敢保證它在特定的時間爆炸,給他們以突然的打擊。看起來,最多也不過把火星子炸到他們臉上,嚇他們一下,決不會使他們放棄這塊地方,永不再來。因此我把這個計劃放在一邊,又計劃找一個適當的地方埋伏起來,把我的三支槍加倍地裝上彈藥,等他們正熱鬧地舉行那殘忍的儀式時,向他們開火,有把握一槍打死或打傷兩三個;然後再帶著我的三把手槍和腰刀向他們衝過去,如果他們隻有二十個人,一定可以把他們殺個精光。這個幻想使我心裏高興了好幾個星期,我因為整天想著它,連做夢都夢見它,有時甚至在睡夢裏都在向他們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