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了我的意思,就向我打手勢,表示要把他們用沙土埋起來,免得給後麵來的野人看見。我做手勢叫他照辦,他馬上很起勁地幹起來,不到一會的工夫,就用雙手在沙土上刨了一個坑,剛剛容得下那第一個野人,把屍首拖了進去,用沙土掩蓋好。接著他又把第二個如法埋了起來。我相信,他隻用了一刻鍾的工夫,就把兩個人都埋上了。然後,我叫他跟著我走。我沒有把他帶到我的城堡裏去,卻把他帶到更遠一點,帶到島那頭的石洞裏去。我這樣做,是因為我有意不讓自己的夢應驗,因為在夢裏,他是跑到我城堡外邊的小樹林裏來藏身的。
到了洞裏,我給了他一些麵包和一串葡萄幹吃,又給了他一點水喝,因為我看他跑了半天,已經饑渴不堪了。我等他吃喝完畢,又指給他一個地方(我在那裏鋪了一堆幹草,上麵還有一條毯子,我自己有時也在上麵睡覺),做著手勢,叫他躺下來睡覺。於是這可憐蟲便倒了下來,呼呼睡去。
他是一個眉目清秀、長短合度的漢子,四肢長得又直又結實,但並不粗大;個子很高,處處長得都很勻稱;年紀看來大約有二十六歲。他的五官生得很端正,沒有那種猙獰可憎的樣子;臉上帶著一種男子漢的英勇氣概,可是又具有歐洲人的和藹可親,尤其當他微笑的時候;他的頭發是長而且黑,並不像羊毛似的卷著;他的前額又高又大,兩眼活潑而有光。他的皮膚不很黑,略帶褐色,然而又不像巴西人、弗吉尼亞人和其他美洲土人那樣,褐黃得那樣難看,卻是一種爽朗的橄欖色,叫人看起來舒服,卻不容易形容。他的臉是圓圓的,胖胖的;鼻子很小,但又不像黑人那樣扁:一張嘴的樣子也很好,嘴唇很薄,牙齒生得很整齊,白得同象牙一樣。他打了半小時的盹就醒了,一醒來就到洞外來找我。這時我正在擠羊奶,因為我的羊圈就在附近:他一瞧見我,就向我跑來,趴在地上,用各種各樣的手勢和許多古怪的姿勢,表示他的恭順感激的心情。最後,他又把頭放在地上,靠近我的腳邊,像上回那樣,把我的一隻腳放在他的頭上,然後又對我做出各種歸順誠服的姿勢,讓我知道他將一生一世為我效力。我明白他的意思,就向他表示,我對他很滿意。不久,我就開始和他說話,並且教他和我說話。首先,我讓他知道,他的名字應該叫“星期五”,因為我在星期五救了他的命,而我這樣叫他,是為了紀念這個日子。我教給他說“主人”,然後讓他知道,這就算作我的名字。我又教他說“是”和“不是”,並且使他知道它們的意義。我拿了一個瓦罐,盛了一些羊奶給他,讓他當麵看著我喝,看著我把麵包浸在羊奶裏。然後又給了他一塊麵包,叫他照著我的樣子吃。他馬上照辦了,並且向我做手勢,表示很好吃。
當天晚上我陪他在地洞裏過了一夜,天一亮,我就向他招手,叫他跟著我走,同時讓他知道,我要給他一些衣服。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仿佛很高興,因為他這時光著身子,一絲不掛。我們走過他掩埋那兩個人的地方的時候,他一下就把那地方指了出來,並且把他所做的記號指給我看,向我做手勢,表示我們可以把他們掘出來吃掉!看到這種情況,我就做出發怒的樣子,表示我對這種勾當深惡痛絕,並且做樣子給他看,表示我一想到這種勾當就要作嘔,然後向他招手,叫他走開。他馬上十分馴服地走開了。然後我又把他帶到那小山頂上,看看他的敵人走了沒有。我拉開我的望遠鏡望過去,一眼就望見他們昨天聚集的地方,可是那些野人和他們的獨木船已經不見了,顯然他們已經開船走了,並且已經把他們的兩個夥伴丟在腦後,根本不去找他們了。
但我並不滿足於這個發現。我現在已經有了更多的勇氣,更大的好奇心,因此我就帶著星期五,叫他拿著刀,背著弓箭(我現在已經知道他是一個很嫻熟的弓箭手),又叫他替我背上一支槍,我自己背著兩支,一齊向那些家夥聚集過的地方出發,因為我想對他們獲得更充分的情報。我到了那裏,一看到那片慘絕人性的景象,不由得我血管裏的血都冷了,心髒都停止了跳動。那真是一幅可怕的景象——至少在我看來如此,雖然在星期五心目中,並不算一回事。整個地麵上都是死人骨頭,鮮血淋淋,把土地都染紅了;大片大片的人肉,這裏一片,那裏一片,有的是吃了一半的,有的是砍爛了的,有的是燒焦了的;總之,到處都是他們戰勝敵人之後舉行勝利宴席的遺跡。我一共看到了三個骷髏,五隻人手,三四根腿骨和腳骨,還有不少人體上的其他部分。星期五用手勢告訴我,他們一共帶了四個俘虜到這邊來擺宴席;三個已經吃掉了,而他(他指指自己)是第四個。他又告訴我,這些野人曾經同他的國王打了一場惡戰,抓了許多俘虜,那些參加戰爭的人,就把這些俘虜分別帶到幾個地方去,拿他們擺宴席,辦法與昨天那群畜生對待他們帶來的幾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