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傑,把畫還給姐姐好不好?姐姐給你吃糖!"
何靈音把手伸進褲兜裏摸索了半天,裏麵隻有四塊糖:兩塊軟水果糖,一塊奶糖還有一塊巧克力,這還是臨街的啊牛家辦喜事給村子裏的小孩發的糖。巧克力是方方的一塊,最好吃,何靈音有點舍不得,大眼睛眨巴眨巴,手指慢慢摸向圓圓的水果糖。
南鬥笠是個偏僻的小山村,物資不算豐富,村裏人大多靠種水稻和果樹為生,誰家要是有年輕人在城裏打工,那絕對算是村裏的富裕戶了。啊牛就在南昌打工,幾年下來讚了些錢,信守承諾回到村裏來娶茜妹子,回來的時候在縣城裏買了些糖帶回來分給村裏的小孩兒,可把這幫沒怎麼吃過糖的小孩兒們給高興壞了。
"那…我要吃巧克力!"弟弟咬著食指,饞得直流口水。
"不行!姐姐給你橘子糖。"何靈音掏出一塊軟糖在弟弟麵前晃悠。
"不要,我就要那塊巧克力,我拿畫跟你換!"弟弟把何靈音的畫攤開在她眼前,何靈音激動極了,她特別想把自己的美術作業要回來,但是又舍不得那塊巧克力…
"切,那我不要了!橘子糖也不給你了!"何靈音噘著嘴一扭頭,這個六年級的小女孩對自己的小把戲很自信。
"不嘛!不嘛不嘛!哇…"
何靈音沒想到弟弟竟嚎啕大哭起來,她本能地趕緊掏出巧克力塞到弟弟手裏,一邊給他擦著眼淚一邊哄著他說:"別哭別哭,姐姐逗你玩的,給你巧克力吧。"
何靈音看著弟弟一口吞下那塊巧克力,還貪婪地吸吮著手指,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委屈,她攤開手說:"現在可以把畫還給我了吧?"
"不給不給!哈哈哈…"弟弟嘻嘻一笑,舉著畫蹦蹦跳跳地跑開了,何靈音站在那兒氣得直咬牙,衝著弟弟跑遠的背影喊道:"何!靈!傑!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為什麼會有個弟弟?為什麼會有這樣招人討厭的一個弟弟?何靈音仍然站在原地,眼睛裏滿是委屈,而心裏則又把弟弟從頭到腳鄙視了一番,她恨不得這個弟弟立刻從眼前消失,恨不得他根本沒來過這個世界。
然而詛咒不需要太多華麗的詞語,隻要誠心實意就夠了!
弟弟沒跑多遠就開始咳嗽,腳步越來越沉,咳嗽越來越劇烈。直到弟弟"哇"的一聲咳出一大口鮮血,何靈音才發覺事情不對頭了。她衝上前去抱起弟弟,驚慌失措:"傑傑?傑傑?你怎麼了?!"胸口嚴重的憋悶讓弟弟十分難受,他咳嗽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大口大口的血從嘴裏溢出。何靈音嚇壞了,她拚命呼救,但四周卻在瞬間徹底地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眼看懷中的弟弟已經奄奄一息,令人窒息的無助從頭頂壓下來,像要把她弱小的身軀碾碎。
"姐姐…我錯了…"弟弟說出最後一句話,咳出最後一口血,不動了。
何靈音眼前早已哭得一片模糊,看著弟弟痛苦而慘白的臉,恐懼來襲。她抱緊弟弟冰涼的身體,無比自責,泣不成聲地重複著一句話:"姐姐不是咒你死…是姐姐的錯…姐姐不是咒你死…都是姐姐的錯…"
四周的黑暗就像一股邪惡的力量,把愉快吞噬得一點不剩,隻把記憶扭曲成絕望,無限放大。蕭瑟的陰風中有個女人在微弱地抽泣,"媽媽…?"何靈音尋著哭聲找去,隻見一個幹癟的女人蜷縮在病床上,整個人像是縮小了似的,麵色土黃。"媽媽?"何靈音跪倒在床前,這真的是曾經那個純樸美麗的媽媽嗎?何靈音握起媽媽那粗糙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再多的淚水也不可能讓這雙手變回白皙細嫩…
黑暗中,一個玻璃酒瓶突然飛過來砸中了何靈音的額頭,她捂著流血的傷口,強忍著憤怒抬頭看著醉醺醺的父親從黑影中走出來:"爸,你別再喝了!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好地過日子,行嗎?"
"啪!"何靈音躲閃不及,又被父親扔過來的煙缸砸中鎖骨。"還像以前那樣?怎麼像!娟兒沒了,沒了!"
"爸!媽媽已經走了,可是我們還得活著!"何靈音堅強地看著父親,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曾經是父親的驕傲。
"我們?要是小傑還活著,他一定早就能出去掙錢了!娟兒的肝病就能治了!你說,我把你養這麼大有什麼用?有什麼用!"父親一把抓起何靈音的衣領,響徹天際的一個巴掌打在她清秀的臉頰上。何靈音摔在地上,哭紅了雙眼,更哭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