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借口(1 / 3)

嶽洋從縣城回來,剛跟路子明打個照麵就笑了:“你腦袋怎麼了?”

“我爸打的,老頭兒脾氣不好。”路子明也笑,“你呢?你是怎麼回事?”

嶽洋右臉頰和下巴分別有一片擦傷,塗著紅藥水看起來十分滑稽。

“別提了,給一個踩空樓梯的人當了墊背的,幸虧站的不高。”他提著大包小包放到飯廳的桌上,拆出一份份包子餃子煎魚往冰箱裏塞,“你回來也不打聲招呼,我捎你一趟多省錢。”

“得了吧,看看咱倆這德行,湊一塊兒沒準碰上什麼血光之災。”

嶽洋笑了,直起腰扔給他一包炸花生米:“你能吃幾個包子?”

“什麼餡兒的?”

“白菜豬肉,我媽包的。”

路子明轉進廚房拿了一碗一碟,把花生倒進碗裏:“三四個吧。”

嶽洋拿了六七個包子堆在碟子上放進微波爐,抓了幾個花生扔進嘴裏,拍了拍手到廚房剝蒜。路子明跟過去從他手裏分了一半:“對了,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

兩人湊在垃圾袋前低頭剝蒜,一時誰都沒有說話。路子明先一步剝完,把蒜瓣塞進嶽洋手裏著手調醬油醋。

嶽洋回到飯廳把包子端到桌上:“這幾天的飯都不用愁了,我媽給咱倆收拾了一堆吃的。”

“啊?”路子明聞言走進飯廳,“咱倆?你媽知道我住這兒啊?”

“我告訴她的。”嶽洋吹了一下被包子燙到的手指,“老兩口當年對你印象深刻,萬一哪天不打招呼過來看見你,肯定抱怨我不好好彙報。”

“有那麼深刻嗎?”路子明也在桌前坐下,拎起包子一角拿在手裏來回倒換,“到時候文凱怎麼辦?”

“他不像你沒處可去,”嶽洋在包子上咬個開口,加調味料進去,“可以回學校宿舍住。”

他冷淡的態度提醒了路子明,隨口說有個叫鍾領的來找你喝酒,你不在我就替你去了。

“哦,他啊。”嶽洋咀嚼的動作一頓,胃部攪擰出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呼吸也哽在喉嚨裏上下不得,幹咳一聲硬撐出一張笑臉,“他說什麼了?沒說我壞話吧?”

路子明嗤笑道:“少自作多情,他根本就沒提到你。家裏還有酒嗎?”他離開飯桌,打開冰箱彎腰翻找,“你媽給的這些東西都把啤酒埋起來了。”

嶽洋的偽裝瞬間崩塌,咬牙將半張痛苦的麵孔埋進手掌。路子明翻了半天,空手回到桌前時他的手指剛撫平眉心,勉強維持著自製。

“啤酒沒了,我去趟超市,”路子明抽出紙巾擦手,“你還要點什麼,我一塊兒買回來。”

“給我帶份涼皮。”

“吃貨。”路子明笑著下了個結論,穿起嶽洋扔在客廳的外套出門。

嶽洋立刻衝進衛生間扒住馬桶吐了出來。

他胃裏沒多少東西,吐到後來膽汁一股股地往外湧,和鼻涕胃液一起在上唇彙聚,落進一塌糊塗的馬桶裏。

“他媽的。”嶽洋咳嗽幾聲,抹掉嘴角的液體把手放在水龍頭下衝洗。

真是有病,多少年前的事了還放不下。他把不停震顫的手掌放在眼前,猛然握緊砸在牆上。鍾領,又像狗一樣搖尾乞憐,來提醒他那段不堪的往事,讓他記起曾經的愚蠢和墮落。這些記憶撕破他的麵具,摧毀他完美的假象,讓他自我厭惡,讓他惡心,讓他沒法麵對路子明。

他看著鏡中狼狽不堪的人,真心感到自己需要點酒精來麻醉了。

他走進路子明的房間,打算擅自喝一點他的白酒,卻看到幾打沒拆的罐裝啤酒摞在地板上,像一個精心炮製的笑話。

嶽洋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是苦笑:出去買酒是借口,他是刻意留下自己獨處。路子明這個人,什麼都知道。

路子明躲在建築的背風處抽煙,眼前的鏡頭定格在嶽洋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上,他突然後悔給他平複情緒的機會,他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刺探鍾領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想把他擁進懷裏。

路子明愣了一下,反手在牆上撚滅煙蒂,拎著啤酒和涼皮慢慢走回小區。

少年時代他總是希望有意外發生,現在的他則希望一切盡在掌握,嶽洋以前是他的意外,現在也是。

春節過後又是洶湧而至的人情酒席,嶽洋陪著高層領導宴請地產商,吃到一半接到行政助理的電話,問他是不是跟一個叫路子明的人有約,現在那人已經在公司了。

嶽洋在電話這端無聲苦笑:路子明最終還是把業務做到了自己頭上。

“對,我跟他有約,讓他先等半個小時,我這邊快完事兒了。”

嶽洋掛斷電話,回到桌上繼續應酬,席間不忘試探地產商對戶外廣告投放的態度——隻要路子明開口相求,他絕對兩肋插刀,他隻是不太習慣路子明低自己一頭。

雙方高層在飯局後還有事私下溝通,來陪酒的小經理們也就各自回公司。行政助理告訴嶽洋,路子明等在會客室。

嶽洋在酒桌上套到的話不怎麼樂觀,想到要拒絕路子明頗有些尷尬,遲疑幾秒才推開會客室的門。

他一句“你來了”僵在舌頭上吞吐不得,調動全部自製力才不至於倒退,反手把門關上:“你來幹什麼?”

“來見你。”鍾領起身走向他,作勢要摸他臉上的傷口,“臉怎麼了?”

嶽洋抓住他的手腕扯開:“不關你事。”

鍾領並不惱火,退開幾步靠在桌上:“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