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百裏瑨定睛一看,嚇一跳:“哇,買蘿卜還送老虎啊?”

我眼睜睜看著君瑋眉毛又跳兩跳,抽著嘴角:“沒送老虎,老虎不送的。”

百裏瑨理解地舉起右手裏的紅蘿卜:“哦,沒事兒,不送老虎就送我一小根紅蘿卜。”

君瑋繼續抽著嘴角:“蘿卜也不送的。”

百裏瑨訝然地舉起左手裏的白蘿卜:“沒讓你白送啊,我付錢,我買得多不是,沒讓你少算錢,就讓你多給包一根小蘿卜……”

我猜想君瑋已經有點忍無可忍,還沒想完,看見一個灰撲撲的白影子呈拋物線咻地一聲飛出人群,君瑋手搭眉骨,遠目咻一聲被他扔出人群的百裏瑨,昏沉沉的日光下,神色嚴峻地拍了拍手,拍完又在我的袖子上揩了揩。

這就是我們和百裏家族最年輕子侄的初會,君瑋首次展現了人性中最具有男子氣概的一麵。

【蘇譽蘇子恪】

兩天後,湊夠到四方城的路費,勉強能夠果腹住店。我是這樣想的,此刻賺點小錢即可,不宜讓小黃過度操勞,因隻要挨到城中,就遍地都是賺錢的機會,比如可以讓君瑋賣身什麼的。但竟然再次被舉報。官府查證一番,因我們完全是依法所得,著實沒有觸犯刑律,無從下手,但他們又不好空手而歸,最終以逼虎賣藝,虐待動物的罪名對我們實施了罰款,罰得還算比較人性,好歹留下了幾個銅子兒可供住宿。

君瑋說:“這一定是那個娘娘腔的小子幹的好事。”他說的是百裏瑨。但我覺得這事和他殊無關係,因我著實懷疑他其實根本搞不清楚老虎到底是吃肉還是吃素,指不定他壓根以為老虎天生就該啃蘿卜。

本以為和百裏瑨不過茫茫人海中擦肩的緣分,我和君瑋都不甚在意,孰料第四天傍晚,大家卻狹路相逢且殊途同歸在四方城外有且僅有一家的小客棧裏。除此之外,君瑋還必須和他同床。

能有這樣的緣分,也是無奈,隻因客棧規模著實太小,我們到達時隻剩最後一間房。可想而知,為了我的清譽,自然不能讓君瑋同住,但不和我同住就隻有讓他去柴房打地鋪或客棧門外的老柳樹下打地鋪,何其殘忍。

考慮到毀了我的清譽注定會被君師父亂棍打死,君瑋縱然心裏一千個不情願,也隻能收拾寢具去柴房蹲一夜。我和小黃共同以悲憫的眼光注視他。不料草席都卷好了,路過樓梯口時,一團灰撲撲的白影子突然湊過來:“唉?你不就是前幾天那個賣蘿卜的?你們咋啦?”我們看清,這人是百裏瑨。客棧老板縮在櫃台旁,一邊注意小黃動靜一邊和他解釋。他回頭端詳一陣,繞開君瑋湊到我跟前:“原來缺房間啊?我房間倒挺大的,要不我湊合著跟你住一間唄,房錢咱們分著付,嘿嘿嘿嘿。”我來不及答話,君瑋不知采用何種身法,已默默地插入我們中間,對著嘿嘿的百裏瑨慈祥一笑:“好,咱們一間。”嘿嘿嘿的百裏瑨就嗚嗚嗚了。

大家吃了頓飯,因此熟悉。

吃完便雙雙回房睡覺。

臨睡之前,我眼皮跳得厲害,總覺得會出點什麼事。因從小到大我的直絕都很靈敏,假使預感有壞事發生,那無論如何都會真的發生點什麼來應應景。

我心中一直惴惴,不能安睡,眼睜睜等到日出東方的第二天,卻一夜安靜,並未發生任何特別之事,隻是領著小黃下樓吃早飯時,看到落坐在窗旁的君瑋和百裏瑨,感覺二人神態微有古怪。百裏小弟喝一口稀飯抬頭盯著君瑋悶笑一陣,喝一口抬頭再悶笑一陣,而君瑋除了臉色有點陰沉,此外竟殊無反應。

小黃搖著尾巴盤在我腳下,盯著麵前半盆稀飯發愣,半晌,眨巴眨巴眼睛可憐兮兮望向君瑋。

君瑋不耐煩:“今天沒燒雞可吃,咱們沒多少盤纏了。”

小黃不能置信地將頭扭向一邊。百裏瑨嘿嘿嘿地湊到我跟前:“你知道阿蓁是誰?”

君瑋夾鹹菜的筷子猛地一頓,一轉指向百裏瑨,對小黃抬了抬下巴:“兒子,你要實在想吃肉,這兒有隻現成的。”

小黃果真站起來舔了舔牙齒,百裏瑨嗖一聲跳上凳子,顫抖著手指向君瑋:“一夜夫妻百日恩,君瑋你忘恩負義。”

我噗一聲將稀飯噴了一桌子,君瑋手中的筷子啪地斷成兩截。

我說:“你們倆……”

君瑋收拾好斷成兩截的筷子,瞪了眼百裏瑨,呲牙道:“沒什麼,別聽他胡說。”

百裏瑨嘖嘖嘖搖了搖頭,蹲在凳子上表情曖昧地湊過來。我興致勃勃地湊過去。

他湊到我耳邊:“你不知道,這個人昨天晚上做夢,在夢裏……”話沒說完被一口素包子狠狠塞住。

我心裏一咯噔,趕緊看向君瑋:“你和百裏小弟……你不會是看人家長得嬌若春花,昨晚上月黑風高的一不小心把人家給……”話沒說完同被素包子塞住。君瑋氣急敗壞地指揮小黃:“兒子,這倆玩意兒歸你了,你的早飯。”

眼看內部矛盾就要升級,隔壁桌突然傳來輕慢的一聲笑,卻不知是在對誰說:“你們口中品性賢德的公子,說的是滅了衛國後,雷霆手段將衛王室僅有的幾個忠良斬殺幹淨的陳世子蘇譽,蘇子恪?”

從這句話裏捕捉到衛國名號,我和君瑋不由得雙雙掉頭,發現是隔壁桌起得早的幾個食客湊成一團談論國事,方才說話的是個正巧路過的中年文士。

文士還想繼續,被飯桌上的白衣青年截住話頭:“兄台此言差矣,斬殺衛國大臣的可不是世子譽。衛國被滅,世子受陳侯令駐守衛地監國,不幸染病,隻能回昊城修養。是宰相尹詞另舉薦了廷尉公羊賀為刺史,代行監察之職。公羊賀為人本就狠厲,為了及早在陳侯麵前立下一功,初到衛地就斬殺了衛室最後幾個能反抗的舊臣,殺雞儆猴立了個下馬威,又選了鄰近衛王都的瀝城和燕城移民,使瀝燕兩城本地百姓流離失所,此後大興土木營造刺史府之類胡作非為,世子時值病中,這些事兒可全不知情。待世子病好,重執國事,不是即刻快馬加鞭趕往衛國,親自將公羊賀斬於尚未造好的刺史府前,還將他的頭顱掛在衛王都的城牆上,以此向衛地百姓謝罪?如今衛百姓視世子譽如再生父母,衛國亡國不過半年,衛地百姓皆心甘情願歸附陳國,賢德二字,世子如何當不得?”

文士哧道:“不過借刀殺人罷了。先借公羊賀的手,做盡一切自己想做卻不能做之事,回頭再將其殺掉,天下人還感恩戴德,好一個賢德世子。”

白衣青年幾個朋友一同拍案而起:“你……”掌櫃一看情形不對,趕緊過來勸架:“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君瑋夾了筷子鹹菜到我碗裏:“說說你的想法?”'

我想了想,覺得沒什麼想法,隻是對衛王室還有所謂忠良這件事情頗感驚奇.

君瑋看了眼蹲在凳子上的百裏瑨,又看我一眼,張了張口,大約覺得有些事不好當著外人的麵說出來,掙紮半天,隻得埋頭喝稀飯。我猜想他是擔心我還記著自己是衛國的公主,把蘇譽看成敵人,為國報仇去刺殺他什麼的。但我著實沒有這個想法,覺得要讓他安心,將鹹菜裏的蘿卜絲挑出來道:“要我是蘇譽,估計也得這麼做,亂世裏的聖明君王本就要獅子的凶狠狐狸的狡詐,賢德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哪裏要你真正的賢德,看上去賢德就很可以了。”

百裏瑨不知什麼時候將腿放下去,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插話道:“照你這麼說,蘇譽搞這麼多出來就隻是為了在外頭樹立一個他很賢德的形象?”

我無語道:“要真是這樣,他就不是賢德,是閑得慌了。公羊賀不是把衛室遺臣該殺的都殺完了麼?此後衛國再無複國希望,可喜可賀。公羊賀不是還把部分陳國人遷到瀝燕兩城了麼?這些人平時種種田,衛國鬧亂子了還能組織起來幫忙鎮壓鎮壓,省了大批從陳國調過來的駐軍和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