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仗雖然險勝,卻傷亡慘重,畢竟是與敵正麵交鋒,傷亡愈千人。
文舉雖身為皇子,身份尊貴,還是因為擅作主張被杜可為責罰四十軍棍。
“想那些因我輕率行事而送命的將士,慚愧啊——”文舉仰天長歎一聲,猛灌一口酒。
文浩替他把酒斟滿,愴然道:“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春閨夢裏人。”
策馬入密林,將縱隊分散開去,尋找剛剛率部突圍的蒙軍猛將烏拉幹奇,人常言,窮寇莫追,更何況這烏氏乃蒙古第一勇士。文舉匹馬,一路細細搜尋,猛見林中身影一閃,策馬狂奔,他急追數十裏,那人從馬上急躍而下,回身一蹲,抽刀橫向,竟將文舉的坐騎——棗花馬兩前腿生生斬斷!
文舉跌落下來,腳踝受傷,還未及起身,刀已劈頭砍下,文舉提劍一擋,劍竟被砍斷,一刀劈中左肩,登時血流如注,文舉揮舞斷劍,刺入烏氏腹部,烏氏奮起揮刀,再傷文舉大腿,兩人殺得昏天黑地,兩眼血紅,一番殊死拚搏,眼見文舉漸落下風,烏氏大吼一聲,竭力照文舉臨腰一斬,就要結果了他的性命,千鈞一發時刻,杜可為趕到,一軟鞭甩過,卷起烏氏的刀,拋向天外,人掛馬上側身一刺,劍鋒穿透烏氏身體,烏氏血濺當場,登時畢命。
文舉當時亦是九死一生,情況危急,杜可為將他橫放馬背,火速回營。卻又在途中遭遇小股敵人伏擊,戰馬被射殺,杜可為身受重傷,為保住文舉,拚死背著他一路踉蹌,留下斑斑血跡……
遠處已可見營地,卻再也走不動了。
不能就這樣倒下,危急時刻,杜可為靈機一動,取下配箭,拚盡全力往營中一射,一頭栽倒——
箭“嗤”的一聲飛過守營兵頭頂,“嗔”的一聲紮入旗杆。
營兵大駭,循著箭射來的方向,將兩人救回。
文舉述說著往事,麵無表情,仿佛在說無關緊要的閑話家常,文浩聽著隻覺刀光劍影,驚心動魄,冷汗連連。真是歲歲金河複玉關,朝朝馬策與刀環。
“我以為我是活不成了。”文舉又猛灌一口酒。
文浩懷著敬畏的心情看了文舉一眼,想起了那句“古來征戰幾人回”,為皇兄曆經生死,最終可全身而退感到慶幸,可是文舉的臉上仍是無喜無憂,性命攸關的好象是別人的事。
杜可為起身給他添酒:“是啊,當時我們都以為太子殿下是難過此關了。殿下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血色,昏迷了整整五天,我們都已經考慮準備給皇上起草奏折了,殿下居然如有神助一般,挺過來了。”
文舉垂下眼簾,望著手腕上的佛珠,思緒又飄回了那劫後餘生的時刻。
當時,他真的以為自己就這麼死了。
在渾渾噩噩中,他思緒飄飛,仿佛靈魂已然出殼,置身於一片暗灰色的水氣氤氳中,他不知該往何處走,是進還是退?
猶豫間隻聽“鐺”的一聲,渾厚悠長,象是寺院裏的鍾聲。
他摸索著往鍾聲的方向走去,隻聽腳下又是“鐺”的一聲,俯身定睛一看,一把劍,寒光四射。
他正要伸手去撿,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急切地說:別撿!
這個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好象以前曾在哪裏聽見過?
這個聲音怎麼這麼親切,好象是一個可全身心倚重的故友?
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他想找到這個說話的女人,正待回頭張望,那聲音又清晰地說:別回頭!一直往前走!
盡管有所懷疑,他還是聽了她的話。
一直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麵前出現了一張門,他猶豫片刻,推門而入,一座莊嚴的廟宇立在眼前,“大悲殿”三個字赫然在目。
他再往前,走進殿中,地上一串佛珠。
他撿起來,見佛珠上刻有“亦嚴亦慈,不離不棄”八個字,湊近一聞,還有清香,比麝香淡,比檀香純。
他驚覺,這不是我的佛珠嗎?
與此同時,他聽見了一陣遙遠的、輕盈的笑聲,正是剛才的那個女聲。
然後,他醒了,就這樣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又回到了人間。
一時席間陷入沉默,杜可為忙活躍氣氛:“兩位殿下,今日是放燈節,來時想必在淩宵河上看見了不少的心願花燈吧,來,大家也來為節日幹一杯!”
文浩也連忙接上:“皇兄,弟弟我佩服,為你匹馬戍梁州的豪氣幹一杯!”
“好,那我就為侯爺的款待,還有,為我皇弟吟了一夜的詩幹杯!”文舉也端杯。
三人開懷暢飲。
皇上決定今年的皇家祭祀由文舉主祭,文舉則安排文浩先去歸真寺接洽。
一大早,文浩便前往歸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