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心一沉,再細細端詳他的眉眼,又望望他雙手腕,不禁搖搖頭。
他不是,不是文舉。
“你怎麼啦?”文浩見梵音眉頭緊皺,關切地問。
梵音沉默。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忽聽林中傳來呼救聲。
梵音身行一動,飛快地往積水澗奔去。文浩緊隨其後,隨從也呼啦啦跑起來。
臨澗一跳,雪白身影優美地滑入水中,不幾時,便將人撈了起來,原是一貪玩的小孩子,去攀摘野花,不慎掉入山澗。幸虧救得及時,沒有受傷,隻是驚嚇過度,嗆了幾口水。等到孩子驚魂已定,梵音輕言細語囑他早點回家換衣服,不要讓家裏人掛念。孩子卻紐扭捏捏,不說話,也不肯走。梵音奇怪了:“還有什麼事嗎?再不回去換衣,你會感冒的。”旁邊的孩子門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他還要去摘那個花的。”
“他娘病了,他要去集市賣花,給他娘買藥。”
“今天是他娘生辰,他想把那株蘭花送給她。”
順著小孩子們手指的方向,那山澗上,瀑布不遠處,確有一株蘭花,白白的花骨朵正含苞待放。望著那陡峭的岩壁,文浩倒吸一口涼氣,那麼高,又濕又滑,怎麼去人啊?他蹲下身,掏出一錠銀子,對孩子說:“上麵很危險的,要是你出事,你娘不是更擔心?拿著這點錢,另外給你娘買別的生日禮物吧。”
孩子搖搖頭,也不接他的銀子,還是遠遠望著那株蘭花出神,喃喃念叨:“我娘她就喜歡蘭花。”
文浩見狀,一時也無計可施。
梵音感歎:“真是個固執的孩子,我幫你完成心願罷。”言畢執著花鏟,登上山澗平台,將竹竿折彎,準備借著彈力上到山澗。文浩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要製止,卻見梵音已經騰空,借竹枝的彈力,加上輕功,一躍攀掛在山澗突出的石塊上,動作連貫,一起嗬成,眾人都歡呼一聲。梵音一隻手緊緊摳住石壁,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挖下蘭花,剛剛團住根部,突然腳下一滑——
“啊!”眾人驚呼一聲,眼睜睜地看她驟然跌落潭中——
文浩急了,抽身就往潭裏跳。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潭麵急劇顛簸。
未幾,一隻手舉著蘭花,伸出水麵,梵音徐徐從水裏探出頭來,隨後,文浩也浮出水麵。
小孩子們雀躍,眾人都鼓起掌來。
梵音從地上又攏了些泥土,將花根捂實了些,交到孩子的手上,溫和地說:“收好了,回家去吧。”
“等一等”,文浩從地上拾起孩子的花籃,將孩子早上采的花摟出來,把花籃還給他,又拿出一錠銀子塞給他,愛憐地摸摸他的頭:“這些花我都買了,早些回去陪你娘過生日吧。”
目送著孩子歡天喜地地離開,文浩深有感觸地說:“真羨慕他,還有娘可以孝敬。”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過世得那樣早,讓他連孝敬的機會都沒有,心中難免有些感傷。回頭正好碰上梵音幽深的目光,文浩自嘲地一笑,關切地問:“你還好吧?”
梵音這才想起,自己一身濕答答的,被山風一吹,寒意透骨。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衣裙,用雙手攬了攬自己的胳膊,驀的一件披風輕輕地披在了肩上,她抬頭,迎上來的是文浩深沉關切的目光。
她臉上一紅,緊退一步,將披風取下,交還文浩,匆匆走了。
文浩拿著披風,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呆立。
梵音——
剛才所見,明明是個善良溫柔的女子,
轉瞬之間,怎會這般拒人於千裏之外?
“殿下,殿下。”隨從輕喚,遞上文浩遺落的長笛。
文浩從冥思中驚醒,拿起長笛。
這是梵音的長笛,笛端懸掛一白色長穗,笛如其人,見笛如見人。
他深吸一口氣,隨從們七手八腳地給他披上披風,簇擁著下山去了。
梵音回到佛唱閣,沈媽見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擔心她感冒,來不及問她原因,急忙打了熱水來給她泡澡。梵音泡在澡盆中,閉目沉思。
耳畔傳來那一曲高山流水
腦海浮現他那關切的眼神
今晨發生的一切在頭腦中一一閃現而過
披風上肩的那一刻,怎麼我竟會臉紅?
不應該啊——
梵音皺眉,手觸及到胸前掛著的玉指環——
文舉,你為何要失約?
我等你整整八年,
你,還記得我這個朋友嗎?
兒時的麵容已經模糊,隻有那一句:“明年祭祀我還會再來的,你等著我”經常在耳畔想起,還是那麼清晰。
我多麼希望,遇見的人是你啊——
歎口氣睜開眼,抬頭看見前方頭頂的匾額,師父手書的幾個大字嚴正工整“息心止步”,梵音猛然一震,
——息——心——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