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婆娑湖,正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時節,龐後邀眾官員的女兒們來賞荷,確如大臣們私下傳聞的一樣,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名為賞荷,實為太子選妃。一行近三十人,穿著姹紫嫣紅,給平靜的婆娑湖帶來了許許生氣。因為對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眾人都爭著表現,希望能被龐後看中。
龐後將她們分為六人一組,分別坐船去遊湖,自己卻坐在岸上觀望。女孩子們上了船,開始還有幾分拘謹,逐漸沒有了約束,放下了端著的架子,變得隨意起來,嘰嘰喳喳鬧個不停,卻不知她們的言行都被船上裝成艄公的宮人們記下了。
小船在湖上飄曳,女孩們嘻嘻哈哈地打鬧,隻有幽靜,顰眉靜坐,兀自想著心事,這滿目的綠荷、嬌豔的紅蓮全然都沒有在她的眼裏,她心裏想著的隻有淩宵河上、管家篷船,那個儒雅俊秀的綠袍男子——三皇子文浩。
綠油油的荷葉迎風翻飛,亭亭玉立的蓮花翩翩起舞。幽香所在的這條船,走得最快,一下便紮進荷花堆裏,女孩們手忙腳亂地摘荷花,急切的更是站起來摘,左邊的人也探身,右邊的人也踮腳,一折騰,船失去了重心,開始搖晃,這下女孩們慌了,尖叫著亂成一團,船也晃得更厲害,眼見就要翻了,忽然一人大聲道:“都保持姿勢,不許再動!”聲音急促但不慌亂,猶如當頭棒喝,把女孩們吼的一愣,大家都乖乖地站在原地,船也晃動得不那麼厲害了,那喊話的女子又說:“現在慢慢地坐回各自的位子,再不要亂動。”眾人又都依言坐好,那女子又說:“船頭的負責摘花,船尾的都不要動,船頭的將花摘下往後傳,上岸再一起分。”大家又都按照她安排的去做,上得岸來一分,這艘船上的女孩,每個人所得的荷花都比其他船上的人要多。
龐後見她們分完花後,才宣布開始比試才學,題目是詠荷,可以謄寫古人的詩句,也可以自己寫。眾女孩們平聲靜氣,不大的功夫紛紛交卷。
入夜,皇後的集粹宮,燈火通明,宮人們在做最後的複查,一切就緒後,稟告龐後結果:“娘娘,摘花最多的是二號花船,共三十七朵,每人六朵。”
龐後奇怪:“還有一朵呢?她們這一船每人怎麼都是一樣的數目?”
公公將事情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龐後點頭:“這個女孩臨危不懼,倒是很有氣魄,做事也很有方法,多出的一朵竟然想到送給艄公,很是周全,既避免了內部糾紛,又籠絡了外部的人心。”問道:“這是誰家的小姐?”
公公答:“是太子太傅林展衡家的二小姐,閨名幽香。”
龐後點頭:“去看看她的筆試。”
公公卻遲疑了,龐後問:“怎麼了?”
公公這才將林幽香的卷子交上,龐後一看,竟是白紙一張,空無一字!
她沉吟一會,嘴角淺笑浮現。
小姑娘,行事為人,頗有乃父之風啊。
林大學士博古通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他的女兒,才學定然不差,交上白卷一張,原來隻為出奇製勝啊!
聰——明——
“說說林家的大小姐。”龐後記得林家來了兩位小姐。
公公回答說,大小姐表現平平,觀人似乎性格內向,自上船到下船,都很少說話。取筆試的卷子給龐後看,詩是自己寫的,但文采嘛,龐後道:“字比文采還略勝一籌。”言必眉頭一皺,她所了解的情況,林家大小姐詩文出眾,今天看來,不對啊。還有,上午所見的林幽靜臉上根本沒有出遊的欣喜,反而顯得心事重重的。龐後前後一琢磨,幾乎可以肯定,林幽靜不是不出眾,她是故意斂頓鋒芒,為什麼呢?她到底有什麼心事?難道她是不想當這個太子妃,故意使自己落選?
龐後又詳細問了其他女孩的情況,心中有了底。她把公公喚來,耳語了一陣,公公下去了。龐後喃喃道:“還有這最後一關了。”
林府,林展衡剛從朝堂回來,跨進院落,正好碰上母女三人在花園中聊天。
“說些什麼體己話啊?爹爹可否一聽?”他微笑著走上前去。
林夫人道:“還不是在說前幾日賞荷之事。”
“我知道”,林展衡慈愛地看幽香一眼:“你可是交了白卷喔。”
幽香臉上飛過一片紅雲,嬌嗔道:“爹爹……”
林展衡嗬嗬一笑:“無妨,無妨,兵行險著,卻也是獨具特色啊。”
林夫人詫異:“香兒,你怎麼?”
幽香便將那日之事詳細地說了出來。林夫人倒吸一口涼氣:“香兒你好大的膽子,就算是不怕娘娘怪罪,也不怕就此落選麼?”她心中早已明白幽香的心事,對太子可是一往清深,她擔心,這樣做會弄巧成拙、適得其反,不但不能與太子結為秦晉之好,反而會失去這個難得的機會。
幽香卻不以為然:“娘,想皇後娘娘是何等精明的人,她怎會不知我林家世代書香門第,豈有才學平平之人?更何況她心高氣傲,眼光獨到,如果我同別人一樣,隻會趨同,沒有一點特別之處,那又怎能得到她的另眼想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