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見她愣神,奇怪地問:“又怎麼了?”
幽靜悠悠地說:“娘,您還記得嗎,那次我們三人去歸真寺回家路上,就是馬車驚了的那一次,不是有個相士說,您有三個女兒,會有兩個是皇後嗎?”
林夫人想了想,笑道:“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隻為混口飯吃,哪能當真?說不定他偷偷打探過,知道你和香兒,一個是太子妃,一個是淳王妃呢。”
母親竟然是一副毫不知情,毫不生疑的樣子,幽靜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她既不想失信於清揚,也不想傷害母親。
林展衡正在書房裏端詳著陳光安送來的翡翠麒麟,愛不釋手,隻聽門頁輕響一下,知道是妻子回來了,仍舊舍不得放下,一邊小心翼翼地把玩,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她怎麼說?”
林夫人輕聲說:“相公,有些事她做不來的,別為難她了。”
林展衡陰聲道:“我還沒叫她做事呢,真要有事,就她這副德行,做得了什麼?!白養了十幾年!”戀戀不舍地從麒麟上收回目光,揚聲道:“還是我的香兒有用!”瞟妻子一眼,炫耀道:“你看看,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女兒,就是與眾不同。”
林夫人也不說話,靜靜地退出。
“哎,夫人!”林展衡卻叫住她,親手在她發髻上插上一支碧玉簪,端詳片刻,由衷地讚道:“夫人還是二八佳人一般,永遠這般美貌。”
林夫人微微一笑,斂去了自己的心事。
“夫人,前向為官場上的事,脾氣不好,請夫人不要見氣。”林展衡賠笑。
“一家人,沒什麼的。”林夫人淡淡地說。
“夫人,”林展衡愉悅地指著桌上的一堆綢緞說:“你看,這是雲南彩錦,我特意留著給夫人添置衣裳的,喜歡不?”
林夫人一看,心知定是丈夫又收了別人的重禮,這次不知別人又有何事相求,不禁有些擔心地看了丈夫一眼。林展衡見她麵色並沒有預想中的高興,頗有些不悅:“夫人何故不高興?”
“相公,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已經是從一品官員,又是當今皇上的嶽丈,要什麼沒有?對於這些身外之物,還是不要強求,做人隻求一日三餐,安心就好。”林夫人柔聲規勸。
“你怎麼每次都這麼煞風景!”林展衡慍道:“我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說你女人見識短淺,你還不長進!幽靜就是跟你一個樣,扶不起的阿鬥!”一甩袖就出去了。
林夫人呆呆地站著,眼見丈夫的身影已經出了院落,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也出了書房。一路走著,忽然想起幽靜的話:
“娘,您還記得嗎,那次我們三人去歸真寺回家路上,就是馬車驚了的那一次,不是有個相士說,您有三個女兒,會有兩個是皇後嗎?”
她猛地停住了腳步。
三個女兒?我明明是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啊?!
她驀地想起,自己曾在白州城郊生下的那個孩子,生下來就死了,隻知道是個女兒,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唯一知情的沈媽,這麼多年了也不知所蹤。她怎麼想得到,那個孩子的親身父親,就是安國侯杜可為呢?
如果不是大夫說她身子弱,貿然打胎會導致日後再無生育能力,她是不會生下那個孩子的。可是懷胎十月,隨著孩子在腹中一天天長大,她對它萌生了感情。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何況還是自己的骨血。那時她還太年輕,少不更事,全憑家裏人做主,爹爹說生下來就送人,她也隻能如此。可是,誰能想到,孩子生下來就死了。她著實傷心了一陣,也隻能認命,甚至還有些慶幸,孩子不用受苦,她也不用牽掛。
這麼多年過去了,看到自己的孩子,她就會想到那個苦命的孩子,常揣想,如果她活著,該有多大多大了,是否成家了?
直到那日,在歸真寺裏得知真相,在杜可為的懺悔中,她真真心碎,為自己,為杜可為,更是為那個孩子。那一刻,她多麼希望,那個孩子還活著,她甚至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她一條命,以回報杜可為多年的執著尋找和苦苦等待。
她因為杜可為的懺悔解開了心結,卻因為孩子的夭折憑添了另一個心結。
我苦命的孩子啊,你是否是因為知道自己身世堪憐,所以選擇離去?你又怎能知道,你原本應該是金枝玉葉,比你的妹妹弟弟們身份更為高貴?我懷你十月,未曾見上一麵,便天人永隔,你可知道,你的親爹,也隻剩你這唯一的一點血脈?
如果早夭的那個女兒也算,她的確,是三個女兒啊——
杜可為那隱忍痛苦的麵容在林夫人腦海閃現,林夫人隻覺心如刀絞,不禁掩麵而泣。
吏部鄭大人五十壽辰,在府邸大宴賓客。高朋滿座,連皇上,都親賜了賀禮。
林展衡攜夫人一同出席,才上座,安國侯杜可為就上前來問候。林展衡禮節地寒暄一番,就轉到別處去了,杜可為卻沒有離開,反而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夫人,最近身體可好?”他輕聲問。
林夫人微微一笑:“謝侯爺,還好。”
未幾,酒席開席,主人在台上致辭,眾人皆端杯起來,林夫人動作稍微慢了一點,便被丈夫狠狠地瞪了一眼,她有些慌亂,一緊張,杯子倒了,酒也灑了一桌。林展衡見妻子笨手笨腳的模樣,大為不悅,低聲道:“像什麼樣子!”杜可為見此情景,就將自己手中的酒杯遞給了林夫人,道一聲:“灑酒散福,好兆頭!”這才化解了林夫人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