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鱗白龍盤中轉，大蟒飛天山中去，青石鋪落萬骨灰，乾坤從頭翻覆雨，青魚無妄覓天光，九九數之極，六六三三生衍，獨坐明台中”。在我小時候，並沒有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哼著小星星之類的兒歌，而是被祖父灌輸了諸如上麵那些奇奇怪怪的句子，至今我任然不知道這些句子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打記事起，記憶中的祖父一直是個神神叨叨的人，直白地說，就是精神不正常。猶記得他常常向我吹噓他見到過六條腿的蛤蟆，兩個頭的黑皮狗，柱子粗的大白蛇，甚至更荒謬的是他說自己已經見過了閻王，閻王的旁邊坐著換皮的女鬼等等。當時年紀小，並沒有覺得荒謬，反而充滿了好奇和向往，所以茶餘飯後倒也時常繞在祖父膝前聽他講這些稀奇古怪近乎荒誕的故事。一九七九年七月的一個下雨天，在雲南的深山老林裏，暴風雨憤怒地洗刷著整片山林，似乎意圖將滿林青翠洗褪，換上一層死寂的灰蒙蒙新裝，但是可惜它最終並沒有如願以償，遲暮近晚，天終於黑下了臉麵，暴雨所洗來的隻是一林夜黑如墨，世事往往如此，萬般歡喜到頭空，但這對於山林來說是不是應該慶幸呢?不清楚，對於人來說呢？同樣不清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時在司由的心裏是慶幸的，因為這場暴雨至少可以緩一緩越南鬼子的狗腿，能有個喘氣換氣的空擋兒。隊長和小四川的臉色已經愈加蒼白，估計也是吊著一口氣兒在苦苦硬撐，更何況經過雨淋之後，他們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著殷紅的血，跟漏水似的一滴一滴地冒，好在血才剛冒出來就被雨淋走，所以麵相上至少還不算太難看，反正在這黑不隆冬的樹林裏連根鳥毛也沒有倒也不怕嚇到人，如果一直被雨淋，難免傷口會發炎潰爛，加上一直失血，鐵打的漢子也經不起如此折騰。其實最可怕的卻是饑餓，還有樹林裏隱藏著的未知凶險和黑暗。好在司由是雲南人，對雲南的地形比較了解，在這黑燈瞎火的深山老林裏起碼還能勉強前行，事實上他的心裏也沒底，樹林裏極易迷失方向，加上這跟鍋底似的夜晚根本無法依靠星星辨別方向，而他們的指南針等物品又在撤退中丟失，況且現在還有兩個傷員，後麵還指不定越南鬼子的狗腿追到了哪裏。思前想後，司由不免悲從心生，暗暗絕望。“咦，隊長，停一下，前麵好像有光，還有聲音”司由示意隊長和小四川停了下來，“挨千刀尼老神棍，下這個大尼雨，哪個不曉得有聲音，哪點有啥子亮，老子咋個看不見”小四川顯得有些好氣。“你亂叫些哪樣機槍，這個聲音不是雨聲，有點兒像飛機，有點兒像坦克，還有點兒像螞蚱拍翅膀”司由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亂七八糟的，等我看看”隊長接過了話茬。“咦，真的好像有光，忽明忽暗的，好像還在朝我們移動”隊長也是不解。“哎呀，不對頭，快跑”。說時遲那時快，司由的話剛出了口，隻聽嘩啦啦的聲音便來到了跟前，原來是遇到了山裏的大洪流。司由尚未做出反應就被水流給衝了起來，司由拚命想抓住樹木草根什麼的，可在這大水流中的身體哪裏會聽他指揮，況且倒在水流中的他還被嗆了幾大口，呼吸都有些困難。就這樣被水流衝帶著走，不知道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之後他便暈了過去。等司由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露出了魚肚白，洪水早沒了影，司由用左手撫著腦袋爬起身來查看四周，四下除了亂七八糟的泥土草木石頭以外並沒有隊長和小四川的身影，想必是被洪水帶到別處去了。司由繼續觀察四周處境，在他躺著的前麵，有三棵參天大樹形成合抱之勢連同四塊大石頭擋住了去路，看到這裏，司由立馬鼓動雙腿往後跑，哎喲，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磕住了腳，司由被絆了個狗啃泥。“我草你大爺的二大爺，勞資上輩子造了啥子孽，喝水都能卡脖子”司由罵罵咧咧地查看是什麼不長眼的東西把自己絆住，原來倒真是個不長眼的東西，一個木疙瘩插在地上，露出來的部分黑漆漆的，等司由把它挖出來，竟然是個木盒子，這盒子不方不圓，有些橢，活像隻牛眼睛，就是大了點兒。司由打開木盒，裏麵卻是枚戒指。司由就是我的祖父，祖父的名字本來叫司田，在有一天遇到算命先生說“司田”即“死田”，田地不能是死地，無生之象，需要引水救田。把“田”開口引水就成了“由”，有水澆養生息方能逢凶化吉，死地求生，於是祖父便把司田改成了司由。每當我看著手指上的戒指的時候，就會油然想起祖父講在對越南反擊自衛戰中的那個故事。當然故事的最後祖父活了下來，要不然也不可能會有我了，隻是從那以後，祖父再也沒有了他們隊長和小四川的消息，也許死在了那片深山老林裏，也許，還活著，誰也不知曉，很多東西是很難找尋到答案的，比如我一直迷惑不解的是祖父在見到三棵大樹之後為什麼轉頭就跑？小時候那些句子是什麼意思？祖父也早就離我而去，無從考究。時間真是個不可理喻的東西，無論好壞，總有那麼一天它會把所有都帶走，靜去安好。祖父走得太匆匆，留下了許多我們不清楚的東西，我手指上的戒指正是祖父留下的，除了睹物思人之外，還有深深的好奇。這是一枚翠玉戒指，卻不是通體翠色，它的外層是淺綠，清澈明晰，裏層是深綠色，構成一條蛇的形狀，栩栩如生，渾身透著寒冷的詭異，有時候我竟然如同感覺到它是活的，在嗤嗤地吐著信子。但我隻當那是錯覺罷了，想不到後來有一天，因為這枚戒指，我卻經曆了一次萬分驚險的冒險，差點葬身無地，有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