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回到了房中,克蘭文醫生等了有一段時間了。他反複思考,讓人去花園探險是不是明智的舉動。當柯林回來時,這個可憐的男人小心地觀察著他。

“你不該待在外麵太長時間,”他說,“你一定不能讓自己累著。”

“我一點也不累,”柯林說,“去花園讓我感覺不錯。我要明天早上也去、下午也去。”

“我不確定我會不會同意。”克蘭文醫生回答,“我怕這並不明智。”

“試圖阻止我才是不明智的。”柯林非常認真地說,“我會去的。”

即使是瑪麗都感到柯林一個主要的怪癖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到處使喚別人時,多像一頭粗魯的小牲口。他一生都住在像孤島一樣的地方,一直都是這兒的國王。他形成了自己的舉止習慣,他沒有人可以相互對比。瑪麗以前其實跟他很像,但自從到了米瑟韋斯特莊園,她就慢慢發現自己的禮儀並不正常,也不受人待見。發現這些以後,她就覺得和柯林交往挺有趣。所以,克蘭文醫生離開以後,她好奇地坐在那看了他一會兒,想讓他主動問起她為什麼這樣。她的確做到了。

“你幹嘛看著我?”他說。

“我在想,克蘭文醫生真讓我覺得可憐。”

“我也這麼覺得,”柯林平靜地說,但看上去並不得意,“他不會得到米瑟韋斯特莊園的任何東西,現在我不想死了。”

“對此,我當然可憐他,”瑪麗說,“但是我剛才想,不得不對一個總是很粗魯的男孩子禮貌相待10年,真實很可怕。我就永遠做不到。”

“我粗魯?”柯林並不覺得有什麼困擾地問。

“如果你是他自己的小孩,他又是個喜歡抽別人耳光的人,”瑪麗說,“他也許早就抽你了。”

“但是他不敢。”柯林說。

“嗯,他不敢,”瑪麗非常可觀地看待這件事情,“沒人會敢做你不想的事情,因為你之前要死了或者看上去是這樣。你之前真是可憐。”

“可是,”柯林倔強地聲明,“我不可憐了,我不會讓人這樣覺得了。我今天下午用自己的腳站起來了。”

“你總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這讓你很怪。”瑪麗繼續說,她將自己的想法大聲地說了出來。

柯林扭過頭,皺起了眉。

“我很怪嗎?”他命令似地詢問。

“是,”瑪麗回答,“很怪。但是你不必覺得不爽。”她客觀地補充道,“因為我也怪,季元本也是。但是,在我開始喜歡人們並找到了花園之後,我就不像以前那麼怪了。”

“我不想這麼怪,”柯林說,“我以後不會這樣了。”他再次抱有決心地皺著眉。

他是個很有自尊的男孩。他躺著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瑪麗看見他展開了漂亮的微笑,整張麵孔都逐漸變了。

“我會停止自己的怪癖的,”他說,“如果我天天都去花園的話。那裏有法術——好的法術,你懂的瑪麗。我確信那裏有。”

“我也覺得是。”瑪麗說。

“即使這法術不是真的,”柯林說,“我們也要假裝它是真的。那就是有什麼東西——有什麼!”

“那是法術,”瑪麗說,“不過不是黑魔法,是雪白的那種法術。”

他們總是管它叫法術,接下來的幾個月這的確看上去像是法術——美好的幾個月——閃亮的幾個月——令人驚歎的東西。啊!那個花園中發生過的事啊!假如你從未擁有一個花園,你就不懂,假如你有過一個花園,你就懂,這要用整整一本書才能描述降臨又流逝的那裏的一切。起初,草地中、花床裏,甚至牆縫裏,綠色的事物看上去永不停歇地從土中冒出。之後,綠色的事物伸展開來,出現其他顏色,如各種藍色、紫色、深紅色。快樂的時光中,每一寸土地、每一個洞穴、每一處角落都躲著花。季元本看過別人是怎麼做的,自己就也去刮掉牆縫間的灰,聚成一袋袋的土來種植漂亮的攀緣植物。鳶尾和白色百合在草地中成束地長著,綠色涼亭被藍白花箭填充了空間,或是高挑的翠雀、耬鬥菜和風鈴草。

“她對它們喜歡得很——真的。”季元本說,“她過去常說,她喜歡它們是因為它們總是向著天空。她的確不是個低眉順眼的人。她那麼喜歡它們,說藍天看上去總是那麼開心。”

瑪麗和迪肯把種子埋上,像是有仙女照料著它們。各種顏色的罌粟花像綢緞一樣在微風中群舞著。這些鮮豔歡欣、漫不經意的花已經住在花園中有年頭了,但老實說,它們好像很好奇這些新人是怎麼來到這兒的。但是玫瑰——玫瑰!它們冒出草地,纏繞著日晷,還化成樹幹的花環,垂下樹枝,並爬到了牆頭,在上麵鋪上了長花冠,這些玫瑰像小瀑布一樣垂掛下來——它們每時每刻都活躍著。葉片新鮮而片片分明,花苞從起初的微小鼓了起來,像被施了法術,爆開,並舒散出一陣陣芬芳。這些香氣靈巧地飛濺而出,擴散在整個花園的空氣裏。

柯林看到了所有的這些,看著所有的轉變一一登場。每個天不下雨的早上他都被帶到這裏來,每天的每個小時,他都待在花園中。即使陰天也使他歡欣愉悅。他會在草地上躺著,“觀察事物的生長”。他宣稱,如果觀察得夠久,你可以看到花苞的綻放。你還可以跟繁忙、古怪的蟲子們熟絡起來。它們因為各種別人不知曉的事情奔波,時而搬弄細小的幹草、羽毛或食物殘渣,時而爬上一根草葉,好像草葉是大樹,在頂上俯視,可以探索整個國度一樣。一隻鼴鼠吸引了他一個下午,它將拋開的土堆在洞穴尾部,最後又用長長的指甲像小妖精一樣爬出了洞。螞蟻、甲殼蟲、蜜蜂、青蛙、小鳥和植物們的各種生活方式,讓他探索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再加上狐狸的、水獺的、白釉的、鬆鼠的、鱒魚的、水老鼠和獾的生活方式,當迪肯把這一切揭示開來,想聊的事情簡直沒有盡頭。

這些卻還不到法術所施展的一半。他曾經真的用自己的腳站立過,這讓柯林思緒萬千。瑪麗跟他說,她曾經念了咒語時,他興奮起來,並極度讚賞。他經常說起這件事。

“世界上一定有很多法術。”有一天,他明智地說,“不過人們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或者不知道怎麼使用。可能起初隻是說,好事會開始的,直到真開始了。我想做個試驗,嚐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