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潛心恭莫問道德(1 / 3)

梁佑輔曉得這老道士必有修為,但卻不知該如何與他搭話,深恐自己一時言語欠妥,就此失去個大好機會,隻得尾隨那老道士一路行去。兩人一前一後,不多時便出了臨縣城西門,折道向北,隻見兩旁房屋漸稀,四周樹木叢生。繞過一處河塘,來到一座土丘,丘上盡是雜草荊棘,隱約一條石子小路蜿蜒而上,小路盡頭是座破觀。

那老道士忽然不再向前,原地站定,朗聲說道:“這位先生不與一眾同去看那‘易天師’做法拿妖,反倒跟隨貧道許多路程來到這荒僻之地,不知有些什麼話要說?”梁佑輔臉上一紅,心道:“原來他早便知道了。”連忙整肅衣襟,自藏身之處走出,恭敬道:“晚生姓梁,名佑輔。方才聽聞道長一番言語,隻覺其中寓意高遠,受用無窮,絕非那等‘真陽道法’的欺妄之輩能比,故而……故而冒昧前來請教。失禮之處,還請道長海涵。”那老道士笑道:“貧道姓宋,單名一個須字。不過一個山野道士,虛活了些年紀,哪裏擔得‘請教’二字?反倒是先生,有仁人之心,貧道還要謝昨日先生那一扶之助!”梁佑輔連忙擺手說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宋道長太也自謙了!那江有山與王軒龍實是假道惑眾之徒,不足與論。但眾人都喜神通、好怪異,反將真見當作荒謬,甘心被人愚弄,可悲可歎。”宋須道:“世人本多迷,皆因自己修行不夠,故而易為魔障所牽。”停頓了一下,說道:“此處不是談話的所在,先生如有空閑,不妨與我同去那觀中一坐如何?”梁佑輔喜道:“能得道長指教,晚生正是求之不得。”兩人撥開一路荊棘緩緩上行,不多時來到觀前。

梁佑輔隻見觀門殘破不堪,唯有一塊爛木板權且作遮戶之用,內裏是一片空地,其間滿是藤蔓亂石,一隻鐵鑄香爐鏽跡斑斑,立於空地正中。宋須引著他來到正堂,堂中倒是頗為幹淨,顯然曾細心打掃過。案台上供奉了三尊神像,梁佑輔認得是三清大帝,神像前擺了一堆檀香。宋須恭敬的上了三注清香,見梁佑輔在一旁欲言又止,笑道:“先生無須拘束,自便就是。”梁佑輔拱手道:“既如此,晚生就放肆了。”說罷也點燃三支,學了宋須的禮式一般的敬過。兩人各自找了個蒲團坐下,梁佑輔問道:“方才道長講得那句‘世人本多迷,皆因自己修行不夠’,晚生有些不明白。世人都忙於生計,從不曾讀經念道,又怎會有修行一說?”宋須哈哈一笑,說道:“先生以為道士修行必然就是畫符誦咒,讀經打坐;那和尚的修行隻得閉目坐禪,燒香拜佛嗎?若真如此想,未免太過狹隘。卻不知平日的行走坐臥、待人處事,以及諸般的所作所為,那都是在修行。”梁佑輔聽了此話,胸中豁然開朗,說道:“道長見解果真非同凡俗!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兩者相較,晚生往日之見實是蠅頭微識!原來其中居然有此番道理,隻是不知於世人而言,該當如何行事?”宋須說道:“世人若想修行,當先以德入門。行一善是修行,勸一惡是修行,勤儉節約是修行,孝順父母也是修行。大道無極,世人皆在道中,道亦在世人身中,不過個人領悟高下不同而已。隻需積功累德,無須去想那得失之分,持之以恒,待到功行圓滿,自然有道師來渡。”

梁佑輔連連點頭,忽然想起方一倫及那許多為欺妄所迷之人,不由長歎一聲,說道:“道長言語高詣,隻可惜眾人都喜聲色,不信真言,寧願為小人所欺弄。”宋須捋一捋胡須,說道:“先生所言並不為怪,如今世風日下、人心浮躁,無人肯腳踏實地,都喜那等速成之術。最好上午入道,中午師父傳個什麼咒什麼決,自己念一念掐一掐,下午便可得道成仙。世間哪裏來這樣簡單的事情?更可悲的是許多人棄真道、好神通,一切恭敬心行都是為求個神通法術,或想見光見景,或要抓鬼除妖,學會後好在人前炫耀。你若與他提道理道經,便如見猛虎野獸,立即退避三舍。殊不知無基不起高樓,少根難見蒼樹。不學根本,貪求外功,此般作為無異於飛蛾撲火,到頭來輕則毀壞自身,重則入邪入魔,實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梁佑輔聽到末尾,不由額上冷汗直冒,問道:“道長所言不錯,隻是晚生有一不解,不修道德隻求神通,那最多便是道功不成,怎會還有如此多的害處?”宋須道:“道與法便好比牛拉車,有牛於前驅動,貨車方能前行。那牛的力氣越大,可拖動的貨物便越多。但如若失牛而眾人又強要車動,必然用己力硬推蠻拉,豈會不傷自身?車不動還便算了,一旦動起,人便無力控製車行左右,屆時身不由己,駛入邪魔之境又有何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