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緣起(1 / 2)

公元2012年8月13日晚上,北京市海澱區中關村南大街,某社區地下室。

作為一個剛本科畢業的愣頭青,能在北京租到這樣便宜的房子已經是很幸運的了。我拉著大旅行箱,背著大帆布包,提著大無紡布口袋走進地下。在拐了三個彎,踩了兩口痰以及被過路的貓瞪了一眼後,終於順利地到達了自己的房間。我把東西放下,遞給大媽幾張毛爺爺,然後千恩萬謝地打躬作揖。感謝她特意為我騰出這件囚室。

“小夥子,這裏麵的東西可金貴呢,仔細用著,別弄壞了,啊!”大媽笑臉盈盈地扔下這句話後砰地關上了門,碎屑隨即從天花板沙沙落下。我小心翼翼地避開吱吱響的昏暗的電燈泡,放好了行李,就一頭倒在床上。忽然想起還沒看房間號是多少,就搖搖晃晃走出去看。一看門上釘著個硬紙板,潦草地寫著“404”。

我更不爽了。

我姓李,單名一個墨字。和千千萬萬今年畢業的大學生一樣,選擇了留在帝都當北漂。我在學校是個毫無存在感的人,功課不努力,社團沒參加。人脈麼,自己係的同學有八成都不認識自己,有次收假回宿舍還被樓長大媽盤問了半天。今年五月和同學拍了個合影,領了一堆有用沒用的證明,稀裏糊塗地就畢了業。正帶著行李走出宿舍樓不知道該怎麼辦呢,就看見一人正在宿舍樓外牆上貼租房廣告。我一看,價格出奇地便宜,而且還是在國家圖書館旁邊,於是大喜,屁顛屁顛地就過來了。

你可能要問了,我不是不愛學習嗎,為什麼還樂意住在圖書館旁邊?呃,好吧,我在學校功課不努力的原因是因為我把幾乎所有時間都用在“其他方麵”了。這“其他方麵”既不是玩遊戲,也不是找女朋友,而是看書——看古文字方麵的書。我打小就對古文字出奇地著迷,小學的時候基本可以默寫所有常用字的小篆和金文。初中時看十三經,我用了很長時間把裏麵錯訛的地方一個個標出來,寫了幾十頁紙寄給中華書局。後來人家才回信告訴我說買的是盜印的,希望我多花點錢支持正版。我對這方麵的癡迷在高中有增無減。老家地方小,圖書館根本沒什麼像樣的東西,我隻好瘋了一樣在網上尋找能讀到的古書。這樣的好習慣一直延續到高考前三天。然後,如你所見,因為高考成績一塌糊塗,我隻好來到了北京的一個二本學校,無疾而終地畢了業。盡管這樣,我也不肯放棄古人之道。我認為,有一些思想能傳承數千年,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天我躺在床上圈點吾丘衍的《學古編》,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在進入睡眠狀態前的那幾分鍾我忽然對未來感到不安:父母要是知道我現在的狀況會怎麼想呢?哎,總之明天先找個家教的活再說吧,反正別讓自己餓死就就成。君子固窮,食無求飽,居無求安……

那個影響到我一生的電話,是在淩晨四點半打來的。

我摁掉了手機,可它偏偏不識好歹地還要響。於是我沒好氣地順手卸下了電池,準備繼續睡覺。可那一瞬間我忽然驚醒:卸下電池的那一瞬間,我在屏幕上看到的好像是一個陌生號碼!須知我讀了四年大學,接到的陌生號碼不會超過20個。這個人是誰?

橫豎是睡不成了。我把電池安上,開機,頓時鈴聲又響了起來,嗶嗶嗶,嗶嗶嗶。這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我猶豫了一會兒,接通了電話。

“喂,請問是李墨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很爽朗很好聽的女聲。我一下子懵了:“呃,是,是的。請問你是?”

“咯咯咯咯,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呀?我是蔣夢如呀!尋到你的號碼可真不容易!”

我腦袋更大了。我從小到大接觸過的女生基本不超過同學圈子,哪裏跑來一個蔣夢如?我直截了當地說:“你誰啊,我不認識你,打錯電話了吧?”

那邊的語氣一下子僵了:“嘖,真沒有人情味,活該一輩子對著牆……算了算了。你去年參加了一個古文字知識比賽,拿了第一名。後來那老頭請咱吃了一頓飯,你忘了?”

她這麼一說我似乎有了點印象。去年一月北京有個私人博物館新開張,宣傳單子發到我們學校來了。我一看有個項目是古文字知識競賽,二話沒說就申請了專業課期末考試的緩考,然後坐了倆小時車,費了老大力氣才找到那個小胡同。那天報名的人還不到十個,參賽者全都得了獎,我理所當然地拿了第一名,獎品是一本蘇工精裱的拓片冊頁。那館長是個老頭,對古文字也特別感興趣,拿了一瓶老酒,一定要讓我們幾個在他家吃頓飯。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倆聊得特別投機,醉言醉語說了些什麼也忘了。後來我醒來一看是早上,其他人早就走了,就那老頭還躺在沙發上打呼嚕。我從他臥房拿了一條被子給他蓋上,就心急火燎往學校趕,結果還是沒趕上另一門專業課的考試,我隻好去教務處又申請緩考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