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的向日葵]
我叫碎碎。我有深灰色的瞳孔。我住在一片遼闊的向日葵地裏。有碩大碩大的向日葵瘋似地開。它們劃破天空的臉。天空流血一片,殷紅殷紅。
姥姥說,向日葵抵達天堂的時候我就可以看見媽媽的臉了。我是個孤兒。我的生命蒼白而且單薄。我於是瘋了似地給向日葵澆水。我唯一的精神支柱也就是是這了吧。我時常背倚著向日葵仰望澄澈的天空。我想媽媽一定長著和星辰一樣幹淨明亮的眼睛,她一定很漂亮。我的瞳孔是灰色的。我一點也不漂亮。
向日葵比我高一個頭的時候大旱一場。所有花凋謝得一幹二淨,枯萎得慘不忍睹。我隻鬆鬆手很多東西就飛過去了。不留一點痕跡。
姥姥說,碎碎,你別哭。你的眼淚會把你眼睛裏唯一的邪惡給洗幹淨。你會變成白眼。
什麼是白眼?
那是一種太過純淨太過善良的生物。
善良和純淨難道不好嗎?
你會受傷的。在這個世界裏。
為什麼?
因為邪惡是人類的痂。沒有痂。就不是人類。
為什麼?
姥姥微微閉上她近乎純白色的眼。沒說下去。
我繼續播種向日葵。向日葵很大朵。陽光掩下來會有很寬的影子。我便對著刺目的陽光笑。不知道為什麼,隨著我的眼睛逐漸轉白,陽光卻漸而溫順起來了。
我的向日葵啊,快長大吧。
姥姥說我是個妖精。我原本不喜歡妖精這個稱呼。可姥姥說眼睛不是純黑的都是妖精。十惡不赦地傷害自己。
我叫碎碎妖。碎碎,破碎的碎。我有灰色瞳孔。我有滿地的向日葵。
我是碎碎。
碎碎。
[睡睡]
很長一段時間我沉溺在對自己眼睛的好奇裏。
我的眼睛不是純黑色的,而是微微有點泛灰。淡淡的水墨一般。
我喜歡睡覺。所以大家叫我睡睡,因為我瞳色,他們開玩笑說我是個小妖精。嗬嗬我喜歡妖精這個稱呼哦。
我對著鏡子照啊照,仿佛看見自己佇立在一大片向日葵中間。向日葵發瘋地長啊長,突破天。我看見世界一片血色。
我反複做著這個夢。夢裏向日葵長啊長。我咯咯笑。
他們說睡睡是傻瓜。哪有向日葵長到天上去的啊。
隻有阿太會一直一直聽下去。他會一直看著我的灰色瞳孔。看著我綿軟的嘴唇不停地蠕動下去。他笑著,陽光明晃晃。
我喜歡仰著看陽光。我通常會看到無數隻逃逸的飛鳥穿過焰日。那是多麼壯觀的情景啊。我會想飛鳥的羽毛是不是會著火,如同火焰一樣竄到我麵前。
我便揮揮手說阿太你來啊來啊。
阿太跑來,緊張地用手捂著眼睛。他說,哎呀,這麼刺眼。白晃晃的一片。哪裏看得清楚。
我奇怪了。我連飛鳥的羽毛顏色都可以依稀看到呢。忽忽,阿太的眼睛不好使哦。
我生日的時候阿太送了我一盒唇膏。我的嘴唇很長時間是幹燥而且蒼白的。阿太真是個細心的男孩子。
那天,阿太吻了我。嗬嗬
[碎碎的城堡]
我跟姥姥說我以後要為她建造很大很大的城堡。裏麵有很多很多白眼的仆人,大家都有向日葵般明淨的臉。
姥姥笑著說,碎碎,謝謝。
姥姥,我還隻是說說呢,還沒有做到哦。但是姥姥我是一定會做到的。姥姥,你那麼疼我啊。
姥姥開始種草莓。很快,莓紅連成一片。
後來我認識了睡睡。
她出現在我小屋後那片草莓叢裏,她穿著莓紅色的裙子,和草莓地是那麼得和諧。她竟然長著和我一樣的臉。她的眼睛是水墨色的。她笑起來有向日葵一般明豔的神色。
我就那麼唐突地站在她麵前。背對著澄澈的天。她顯然驚訝了,她瞪起眼睛來真是可愛。
我說好啊。
她點點頭,頓時開啟了笑容:“這裏是你的草莓地嗎?”
對的吖。
她低下頭,臉色緋紅:對不起啊。
我說沒關係啊,我歡迎你來哦。我叫碎碎。
碎碎?她的表情更加愕然了。她說我叫睡睡。
姥姥啊姥姥,這個女孩子是我的姐妹嗎?
“睡碎睡碎!”傳來男孩子的聲音。
我和睡睡一起扭頭。連SUI和SHUI都分不清楚,真是個粗心的男孩子。
而男孩子卻以更加愕然的表情注視著我們。他喃喃地說:“怎麼……回事……”
許久睡睡才紅著臉說:“阿太。”
阿太跑過去,以一種難以置信的語調問:“這個女孩子……”
我說我叫碎碎。
然後我注意到阿太的眼睛。他的瞳色黑得厲害。甚至有些泛紅,站在睡睡身邊很不協調。
[睡睡?闖進碎碎的世界]
阿太問我喜歡什麼。
我說我喜歡草莓。草莓有幸福的顏色。
阿太狡黠地一下,說碎碎跟我走。
我們去了很遼闊的田野。那裏開著金色的向日葵,扯天扯地。它們蠱惑人心一般纏繞了我的視線。
葵地中央是一幢小木屋。四周是一片草莓地,有碩大鮮豔的果實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