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再度滿場嘩然。
後麵的話也不需要再說了,大家也全都了然於心……
周太後嫁入東宮的次月魏瞻就受了宮刑,蕭樾卻是在那之後二十年才出生的,說他是魏瞻和周太後的兒子?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議論聲中,所有人都開始用或者鄙夷或者同情的眼神看著跪在堂上的瘦高道人。
魏瞻卻並沒有就此掩飾的意思,不用別人多言,他自己就主動開口陳情:“當年太皇太後拒我之後,我卻為情所困,已經無心謀前程,當時是想,即便彼此之間沒有緣分,那麼我能入宮陪伴左右,也很好。於是,我便去了。但是在養傷期間我又突然醒悟,覺得我不該再出現在娘娘麵前,免得給她徒增困擾,畢竟她這一生,說一不二,清清白白,坦坦蕩蕩,確實不該因我的一廂情願再生枝節了,所以在正式入宮之前我又自贖自身,遠遠地離開了京城。現在想來,也得虧是我那時走了,便是我避開的遠遠地,今時今日也依舊會被人惡意中傷,搬了我的陳年舊事出來做了攻訐和詆毀太皇太後的借口。”
說話間,他便起身,從旁邊站著的內侍手中的茶盞裏用帕子沾了點茶水,浸濕了之後就著將黏貼的假胡須和喉結都卸了下來。
公堂內外,再度一片嘩然。
周暢源卻是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他低頭又盯著手裏的冊子死命的看著上頭記錄魏瞻的那一段,幾乎要用目光將紙張穿透了。
他不信自己費心費力籌謀了一場,居然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一場笑話。
他是個自認為心機無雙了不起的人,這樣的打擊他承受不住,最後便是狠狠的將那冊子砸在地上,同時癲狂的嘶吼起來:“假的!這是假的,你們為了保那妖婦臨時編纂的,這不是真的。”
魏瞻都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隻是問蕭昀:“陛下需要當場驗明正身嗎?”
一個正常的男人,身體有了缺陷之後,多是難以啟齒的,哪怕是在宮裏當差的內侍都特別敏感這個話題,但是魏瞻卻依舊坦蕩沉穩,他像是一個沒有情緒的物件一樣,仿佛完全不在乎周圍人看他的眼光。
蕭昀突然就明白了——
哪怕他現在就下令叫此人當場更衣驗明正身,對方也會當場照做。
不為別的,就為了證他皇祖母的一個清白。
從她嫁了人,他就開始周祥的為了一個萬分之一的可能在替她鋪路了,不惜自損身體,葬送了自己這一輩子,隻為了用他自己的方式將他心愛的女子保護好。
這將近五十個年頭裏,天各一方,互不打擾。
當所有人都將他們曾經的那段過往做一段無聊往事淡忘了之後,曾經那段根本就沒能修成正果的所謂情愫自然就更是不值一提了,也許每個人都覺得那都已經是往事了……
可是蕭昀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他卻突然明白——
這個人對他心上的那個女人依舊愛得深沉,也許五十年來,從未間斷,也從未消減一分的炙熱,他隻是為了不拖累她,克製住了,隻要知道她好,他就可以在世人麵前裝作若無其事,不靠近,也不打擾。
可是——
一旦她有了為難之處,他卻還是可以毫不遲疑的站出來,不惜一切,保她平安。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濃烈的感情,能讓一個人在一輩子的顛沛流離和求而不得之間還不失本心的去愛?
縱然那個人是他的皇祖母……
蕭昀心中也忍不住的一聲歎息。
錯過了這樣的一個人,周太後這一生得是有多遺憾。
局外人的一聲歎息,便是兩個當事人各自遺憾的漫漫一生。
心中一時覺得熨帖,一時又覺得沉重。
但是這件事到這裏,已經是一個完美的結局了。
陶任之把地上的冊子撿起來,揮揮手,命人將還在發癲的周暢源按住了,又用腳踢了踢那個箱子:“順德六年到十年間所有賣身入宮的宮人記錄都在這裏,所用的紙張和書寫記錄人的筆跡,再有紙張的折舊程度都毫無偏差,既然是證物,今日便都直接留在京兆府衙門了,這案子稍後得交由三司會審給出最後的決斷,證物和證人都可以重複提審核驗。”
周暢源當然知道魏瞻的事做不了假,這人他捏在手裏十來天,而且提前也沒人知道他的計劃是要詆毀魏瞻和周太後的,也就不可能提前造假來等著他出招。
周太後和魏瞻確實曾經私奔,這一點千真萬確,但要說周太後那女人冷靜成那樣,會在成為皇後之後還與別的男人有染?
這周暢源自己都不信。
他就是想毀人的,周太後,蕭樾,甚至是蕭昀和整個天下,所有他能毀掉的人……
禦林軍要押他下去,他卻如何能甘心,就劇烈的掙紮,嘶啞著聲音一頭野獸一樣衝著蕭昀嘶吼:“我原是想要幫你的,這些年你一直受到蕭樾的威脅,難道還沒受夠他的窩囊氣嗎?到底是豎子小兒,爛泥扶不上牆,浪費了我這一番謀劃。但是蕭昀,你絕對會後悔的,你以為你今天竭力替蕭樾母子開脫,他來日就會放過你嗎?別做夢了!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晟王府那邊我也早就安排人過去鬧事了,武家那個丫頭搞不好這會兒已經受了牽累,一屍兩命。蕭樾現在回了北境軍中,你想想,等他得知妻兒慘死在你手中他會如何?而且不僅是蕭樾,西南的戰事也是我慫恿策劃的,到時候你會被兩麵夾擊,就憑你……哈,你有什麼本事來平定這兩方戰事?”
蕭昀在聽他提起算計了武曇的時候,心裏突然慌了一下,就算不知道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瞳孔也是本能的劇烈一縮。
眼見著他這是一個忍不住就要失控衝出去,陶任之連忙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拉住了他,一麵笑眯眯的衝著周暢源道:“那你就又失策了,晟王殿下心裏惦念王妃,並不曾真的趕到北境軍中,他已經中途折返了。”
說著,才又轉而看向蕭昀,拱手行禮:“忘了稟報陛下了,方才老奴從宮裏回來的路上正好和晟王爺走了個對臉,王爺連夜回城,說是惦念王妃要直接回去陪王妃待產,就不過來給您當麵打招呼了,這裏的事王爺說信得過您,讓您酌情處理就好,他聽候發落。”
這麼給麵子的話肯定不會是蕭樾的原話,但如果不是他真回來了,陶任之不會隨口編排這樣的謊話,所以蕭昀就自然認為周暢源沒得逞,暗暗鬆了口氣。
那邊周暢源卻聽懵了。
他不確定陶任之這是不是隨便編排出來的鬼話故意氣他的,按理說蕭樾都走了四天了,他不該回來,而且就算是做戲,就是準備等他派去盯梢的探子撤了就回來,那他回來不是該直奔這裏來處理這裏的爛攤子嗎?他不可能信得過蕭昀的,這麼撒手不管的回了王府,就不怕蕭昀給他來個將計就計甕中捉鱉嗎?
周暢源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腦子會這麼不夠使,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驀然一抬頭,才發現他剛才沒注意的時候這公堂之上已經多出一個人來。
那人一身大紅的錦袍,眉目妖嬈,姿態風流,正笑吟吟的擺弄著一把折扇瞧著這裏他們爭執的熱鬧。
周暢源的目光移過來。
蕭昀隨後也發現了這人的存在,臉上卻鮮有的見了幾分笑容出來:“探花郎也回來了?”
皇甫七過來有一陣了,就是混在人群裏看熱鬧,剛才看此間事了這才晃進來插刀的。
“微臣這個探花郎一直有名無實,總覺得就是個繡花枕頭,陛下如此稱呼倒像是在嘲諷微臣?”皇甫七隨口湊了一句,半真半假的樣子斜睨了周暢源一眼,“這次我皇甫家的銀子又給陛下砸出了響兒來,但是這個跑腿兒的商人我倒是不耐煩做了,念在微臣此行有功,陛下後麵便賞我個實缺如何?”
皇甫家是皇商,富可敵國,跟宮裏一直有來往,但接觸的多是戶部和內務府,跟天子直接接觸的卻是少。
現在皇甫七卻跟蕭昀之間仿佛還很是熟稔的樣子,言語間還在打啞謎,又聽得眾人一頭霧水。
蕭昀聽了皇甫七的話,心裏就越發有底了,又再確認道:“交代給你的事情辦妥了?”
“幸不辱命。”皇甫七這才終於有了個點樣子,躬身一拜,“兩百萬石糧草,統統加了點料,餘大統領正在清繳俘虜善後。雖然陛下的法子是燒錢了些,但是沒費一兵一卒就平了西南的叛亂……也不算虧。”
周暢源是聽到這裏才終於如遭雷擊,徹底反應過來。
雖然他策動西南的戰亂就隻是隨便使了個手段,也沒抱著什麼具體的目的,可是卻直到了這一刻他才突然發現他自認為聰明絕頂,可以隨便將其他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而實際上他才是最蠢笨的一個。
哪怕是連他一直都沒看在眼裏的小皇帝蕭昀——
他一直以為蕭樾之所以沒去西南平叛是因為蕭樾自己不想去,但是現在看來,也未必就是蕭樾拒絕的,而是從一開始小皇帝就想到了兵不血刃就能叫停那場幹戈的方法,說蕭樾拒絕前去平叛隻是幌子,這些人,個個都思量周全,全都是表麵上做戲給他看的。
他上躥下跳,搭了偌大的一個戲台子,最後——
就他自己跳梁小醜一樣的給別人逗著玩兒了,什麼人也沒算計到,也什麼都沒得到?
蕭昀壓根就不想跟他講什麼大道理,因為知道他這種人早就走火入魔,跟他說話等於對牛彈琴,他什麼也聽不進去,就直接又擺擺手:“拖下去!”
禦林軍再把他拖著往後衙去的時候,周暢源才如夢初醒一般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呢喃道:“宜華。”
他這次是真的必死無疑了,臨死,真的還想見宜華一麵。
待要大聲叫嚷的時候,邢磊已經搶先一拳頭砸過去,打碎了他半嘴巴的牙齒,也成功的讓他徹底閉了嘴。
公堂之上,一眾的“證人”也被衙役帶下去了。
蕭昀這時候一身輕鬆,長身而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公堂外麵還有無數的百姓盯著,他垂眸看向跪在腳下的魏瞻,一瞬間卻有點為難:“你……”
他和周太後之間的一段過往曝光了出來,雖然是在周太後成婚之前的事了,而且撇掉了私奔的嫌疑,最多就是他的單相思,可周太後的身份畢竟特殊……
蕭昀想要徹底平息這件事,斷了所有的非議之聲,那麼這個對周太後的名聲有妨礙的魏瞻就必須不能留了。
隻是——
他卻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殺了這個人,周太後那裏他沒法交代。
正在為難間,卻見魏瞻在他腳邊叩了個頭,鄭重道:“老道人自知有罪,哪怕隻是在太皇太後未嫁之時,也哪怕從始至終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但也確實犯了大不敬之罪,我罪該萬死,更是間接引發今日禍事,險些累及太皇太後的清譽和名聲。雖然現在所有的誤會都已澄清,但老道人也確實其罪當誅,請陛下賜我一死,老道人以一死向太後謝罪!”
他是真的很明白周太後的處境,也真的很在意怎麼做才能給予周太後最好的保護。
主動請死?
現在他自己主動提出來了,蕭昀反而更加的為難。
可是——
他身為一國之君,他要保全周太後的名聲,要徹底了斷了這件事,並且給那些看熱鬧的人一個警告和下馬威……
這個人也確實是不能留的。
緘默了片刻,蕭昀頷首:“你確實罪該萬死!”
說完,就抬腳大步朝衙門外麵走去。
眾人連忙跪伏在地,並且主動給他讓路。
魏瞻蕭昀也沒準備額外提出來單獨處置,都是這件案子裏的相關人等,交由三司會審給出結果即可,而且這件事鬧的這麼大,不管是要處死的還是要打要罰的,肯定都得做在人前,做不了絲毫的假,這樣才能服眾,所以魏瞻也是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
從京兆府衙門出來已經是四更天,皇甫七送他禦駕走遠之後就也帶著自己的隨從文榮打馬回府。
路上文榮忍不住的問他:“少主您真的準備金盆洗手,以後混跡官場了?”
“家大業大有時候也不是好事,水滿則溢,月滿則虧,聰明人是該知道急流勇退的。”皇甫七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不知何時早已經收斂。
這世上沒有哪一條路是可以千年萬年一路走到底的,銀子的確是好東西,這次他用銀子生生砸停了一場本來可能會折騰很久的戰事,看似有功,但同時也必然會引起當權者越來越多的忌憚,適可而止方能長久。
何況——
就是因為皇甫家這個富可敵國的皇商身份讓他和武曇有緣無分,雖然他如今已經看淡了這件事了,可是當這個富可敵國的名頭接二連三的拖後腿的時候,也確實是應該換一條路走了。
這邊蕭昀走在回宮的路上,坐在輦車上閉目養神,陶任之思慮再三,還是叫了他:“陛下,老奴還有件事沒有稟報……”
“嗯。”蕭昀沒睜眼,淡淡的應了聲。
陶任之確定他在聽之後才又往輦車旁邊湊了湊,低聲道:“晟王妃那裏確實受了驚,說是動了胎氣即將臨盆,但好像是因為被衝撞而導致了胎位不正,孩子不怎麼好生,晟王府傳了太醫,太皇太後和長公主殿下也都過去了。”
從今日蕭昀的作為上看,他確實也是放棄了對武曇的占有欲了,要不然陶任之可能還會猶豫,不肯將這件事跟他說。
蕭昀聽了他的話,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閉著眼又靜默了好一會兒。
就在陶任之以為他是不會有什麼反應了的時候,他卻又突然開口:“改道去晟王府吧。”
反正蕭樾回來了,太皇太後和長公主都在,一堆人在那,他說是出於關心過去看看也沒什麼,陶任之揮了揮拂,命人改道。
彼時的晟王府裏,蕭樾踏著夜色匆匆入府。
事實上從兩年多以前他從南梁回來之後就在提防周暢源最後是要拿周太後的那段陳年往事做文章了,為了保險起見他曾經找過魏瞻一次,殺這個人他是一定沒法下手的,當時是說找個地方把他保護起來,可是魏瞻拒絕了,反而在聽說周太後身邊有這麼一重危險的時候主動提議以身做餌,引那人現身。
蕭樾自認為他這個做兒子的無權插手他母後和這位表舅的任何事,見對方意誌堅決,就也默許了。
上輩子他和魏瞻相處的時間很長,知道他藏著的秘密,當然知道他威脅不到的自己的母後,他為難和擔心的——
是怕周太後會忍不住出麵去保魏瞻,那樣一來反而會說不清楚。
其實周暢源鬧這一場對他來說除了周太後那裏可能會有變數他拿捏不準之外,別的他都不覺得是威脅,但還是沒想到在他留了大批高手防範的如鐵桶一般的晟王府裏武曇居然還是出了差錯。
當時為了配合引周暢源現身,他確實是往北走了四天,在確定盯梢的探子撤了之後又馬不停蹄的往回趕,緊趕慢趕的今天下半夜才剛好入城,結果進城就聽了等在城門接應的下屬稟報說武曇那裏出事了。
他火速趕回府邸,因為一身的風塵也沒時間去沐浴更衣,走在院子裏就順手把沾了一層灰塵的外袍脫了,大步往臥房裏去。
彼時院子裏擠滿了人,房門口也擠滿了人。
一般的產房都覺得是汙穢之地不讓男子進入的,蕭樾這一陣風一樣的卷過來,臉上罩了層寒霜,站在門口的趙嬤嬤直接就沒敢說話……
蕭樾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
所有人都圍著武曇在屏風裏麵,聽見外麵好大動靜的開門聲都沒空理會。
蕭樾徑直三兩步衝進去。
他人高馬大往那裏一站,登時把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穩婆更是下意識的拿被子去捂武曇漏在外麵的腿腳。
“晟王爺?”因為周太後和宜華長公主都在,霍芸好沒能太靠近武曇的床邊,就站的稍微靠後,是第一個看見蕭樾的。
本來武曇這裏的情況不好,但生孩子又不是別的事,還不能吊著拖著,大家也都正在為難蕭樾這會兒不在可怎麼好,但又沒人好意思明著說出來。
如今蕭樾這一出現,倒是多少讓大家都鬆了口氣……
無論結果如何,好歹是能見上一麵了。
床榻那裏,武曇頸下被墊高了一些,依舊是滿頭滿臉的冷汗,唇色蒼白的靠著直喘氣。
她不喊痛也不鬧,青瓷正端著一碗湯藥在吹去熱氣準備喂給她。
蕭樾還從沒看見過這樣的武曇,隻一眼,她脆弱的就仿佛是一張薄紙剪出來的小人兒,有風一吹就會飄走散開了。
以往她偶爾嬌俏撒嬌,偶爾刁蠻胡鬧,又偶爾溫柔小意,哪怕是吵鬧哭泣的樣子——
都是鮮活無比的。
這一眼看見了如此安靜柔弱一個她,蕭樾立時就紅了眼睛。
霍芸好叫了一聲之後,武曇才轉過眼睛看見了他。
“王爺。”青瓷也趕忙端著藥碗起身,讓路。
這屋子裏有點兒血腥味,雖然不濃烈,又被苦藥的味道蓋住了,蕭樾也是心跳加速,莫名覺得心慌。
他走過去挨著武曇在床邊坐下。
本來是準備伸手去摸她臉頰的,可手伸到一半又頓住了。
想起來自己回來還沒洗手。
霍芸好是個心細的,立刻就明白過來,叫站在旁邊端著臉盆的丫頭:“端水過來給王爺淨手。”
小丫頭端了臉盆上來,蕭樾用濕帕子飛快的擦了手臉上的灰塵。
武曇現在不能挪動的幅度太大,蕭樾遲疑了一下,沒敢把她抱起來,就自己退到床下,跪在了旁邊把臉湊到她腦袋旁邊。
“怎麼樣了?”終於說了第一句話,聲音出口卻沙啞無比。
屋子裏的人甚至都產生了一種錯覺——
他這怕是要哭了。
武曇擰著眉頭看他,確實沒想到他能在這時候趕回來。
她這前後已經折騰了四個多時辰了,實在是太疼太難受了,難受到她連哭都不想哭——
那太浪費精神和力氣了。
其他人都沒做聲,最後是宜華長公主開的口:“子禦你趕回來了正好,曇兒這的情況不是太好,前後這都四五個時辰了產道卻一直開不到能生孩子的尺寸,她受了驚嚇,胎位已經有些不正了,太醫說這個情況不能拖得太久,否則產婦和孩子都會有危險。剛剛太醫開了一副催產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