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道:“這個法倒是行得通,橫豎兩個匪徒那裏是死無對證,我衙門那邊如果用林二哥不明真相報錯案的法解釋,下頭的人必然也不會再胡亂揣測,畢竟昨也是湊巧了,剛好是武二公子帶著彥瑤侄女兒的馬車回來的,我手底下的師爺和捕頭他們剛好還能做個見證。”
他著,再看向武青鈺的時候,竟多少有了點欽佩的意思。
林老相爺抿唇不語。
其實孟氏猜的沒有錯,讓他承武勳和孟氏這個兒子的情,他確實心裏不痛快。
不過眼前的這件事,這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一則緩解了林彥瑤的困境,挽回了林家的名聲,二來——
他要是為了逞一時之氣,這就把武青鈺打出去,事態反而會越發的嚴重起來,別的都姑且不論,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家孫女兒。
武青鈺多少是能了解他此時的想法的,他哪敢讓老爺子在那兒為難,趕緊主動拱手道:“老相爺,晚生並沒有威脅貴府或者施壓的意思,也不敢拿這種事跟您府上做交易。今日我之所以登門求娶,雖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借這個機會才起的權宜之策,但我也確實是誠心想要聘彥瑤姐為妻的。之前我也見過她幾次,我知道她是個好姑娘,我知道,您對我,甚至是我們府上也許都有頗多微詞,別的晚生不敢強求或者保證,但是最起碼我可以給您承諾,在我的有生之年,絕對不會讓她受任何的委屈的,我會敬她愛她,好好照顧她……”
少年人的心性,總是意氣風發,也就是在這個懵懂又莽撞的年紀裏吧,才能這樣一腔熱血的許下承諾,甚至不計後果的做出出格的事。
林老相爺看著麵前的武青鈺,中心百感交集,神情裏卻突然見出落寞寂寥來了。
胡明察言觀色,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在場,有些話他不方便,就主動起身衝著案後的老爺子拱了拱手先出去了。
武青鈺不明所以,目送他離開,再重新收回目光看向老相爺的時候,突然就莫名的緊張起來。
他幹吞了口唾沫:“我……”
張了張嘴,還沒等出什麼來,老爺子卻是悠然一聲長歎,沉重道:“二十三年前,也是在這間書房裏,你父親也是跟我過同樣的話!”
到最後,他突然就自嘲的苦笑了下。
許是不想讓武青鈺看到他臉上太過挫敗和落寞的情緒,他起身,走到了書案裏側的窗戶前麵,負手而立,背對著這邊。
當年林家鬧上門的時候,武青鈺也已經開始懂事明理了,當然也知道武勳和孟氏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的。
其實那時候他自己也很委屈,武勳把他們母子送回京城的那一年,他七歲,在那以前,母親一直帶著他們住在外公家,父親不常回去,但是在他的認知裏,母親就是父親的妻子,他們就是簡單又正常的一家人!
可是到了京城之後才發現,他母親居然隻是個妾!
不!等到林家人鬧上門之後,她甚至連個光明正大的妾都不是了,而隻是他父親金屋藏嬌,養在外麵的一個連名分也沒有的女人!
而他們跟著進京的三個孩子,也成了身份尷尬的野孩子!
那時候武青瓊還在繈褓之中,武青雪也還不是很懂事,他卻是將那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也記在了心裏的。
他的父親和母親,無媒苟合,做了很無恥的一件事!
而他,沒得選擇,就在這種情況下,成了他們的兒子。
雖然最後為了維護家族的體麵和父親的名聲,大家達成了一致,將實情隱瞞下來了,他的母親也頂著重重壓力被扶正,做了定遠侯的正室夫人,甚至後來還封了誥命,可是——
那段過往,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紮根在他的,不在每一個知道內情的人心裏。
大哥對他們這些“外來者”一直很冷淡,祖母雖然不刻薄他們這些孩子,卻處處擠兌母親,給她臉色看,至於父親和母親,他們也是自那以後都絕口不提那件事了,不過自欺欺人,欲蓋彌彰而已。
這些年裏,他其實一直都介懷這件事,以至於執著的想要做到比武青林更優秀,母親總是數落他不懂事,較真,而事實上他也就是較真,想要壓下一直存在於心底裏最深的愧疚和自卑,他覺得隻有自己做得比武青林更好,才能揚眉吐氣,擺脫出身上麵的瑕疵和陰影。
雖然一直不承認,但事實上他對武青林和武曇一直的不假辭色各種針對,也隻是一種掩飾內心的偽裝罷了,如果不一直擺出一副無理取鬧的紈絝嘴臉來,他覺得自己真的會羞愧到沒臉見他們!
雖孟氏正式進門的時候林菀娘已經死了,但是在道義上,他也依然會覺得是母親和他們兄妹幾個搶走了武青林兄妹原本擁有的一切。
如今林老相爺當麵提起當年舊事,雖然他並沒有質問責難的意思,武青鈺也依舊是會覺得羞愧。
可是——
出於孝道,他身為人子,即使在不認同也不可能當著外人的麵指摘自己的親生父母。
所以,這時候,武青鈺也隻是抿緊了唇,沉默。
當然,即便是這樣,也即便是再難堪——
今他人既然已經站在這裏了,該的話該做的事都做了,就不會因為任何的原因打退堂鼓。
他大張旗鼓的抬著聘禮來了,外麵成百上前雙眼睛盯著,如果現在他走了,林彥瑤大概就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與這老爺子對峙的時間,實在太難熬。
武青鈺緊緊攥著拳頭,一語不發。
外麵李氏已經等的心焦不已,滿頭大汗的在院子裏轉圈,然後——
林修誠也聞訊匆匆趕回來了。
“景曦兄!”看見胡明也站在院子裏,林修誠先拱手跟他互相寒暄著打了招呼,然後才皺著眉頭問李氏:“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平四海跟我家裏報信武勳的次子上門提親來了?我剛回來,看見門口擺了好些聘禮,是他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