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圓窗下立著一支半人高的黃花梨木花凳,上麵擱著一個青銅香爐。
這個香爐的造型典雅別致,底下是四隻麒麟舉鼎狀雕牡丹國色的圓球,上麵立著一隻仙鶴。青銅器散發著特有的柔和金光,是前朝留下來的古物。
胡太醫跪在香爐旁邊,被濃鬱的香氣嗆得打了個噴嚏。心說:怎麼又是賀修儀。火急火燎的找他來,又沒有什麼大事。
太醫果然是最危險的職業,看陛下那副緊張的樣子,說不定待會兒一個不好他就有掉腦袋的可能性。抬手抹了一把冷汗,他決定先揀輕的說:“陛下,賀修儀恐怕是受到刺激,暈過去了。”
廢話,他也知道她暈過去了。趙霖不滿地看了胡太醫一眼,“她都暈過去一個時辰了,怎麼還不醒?”
暈夠了就醒了,或者以金針刺穴疏通經脈,馬上就能醒過來。不過他一個外臣,怎麼好給賀修儀施針?胡太醫眼珠子一轉,說:“回陛下,臣觀賀修儀的脈象乃是浮脈,而且濡而不濟……”
趙霖打斷他:“吊什麼書袋子,直接說到底怎麼回事,她什麼時候才醒。”
胡太醫噎了一下,盡量言簡意賅地說:“陛下,賀修儀曾經受過重傷,其一在心脈上方三寸處,其二呢在後腦,這兩個位置都凶險異常,當時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所以就留下了病根。”他盯著地上的青磚,壞心地說,“賀修儀現在五髒俱虛,凡情緒激動就會加重病情,所以千萬受不得刺激。”
他看得出皇帝很是在意這位修儀,所以一分不好也出說十分危險來,不然若有個三長兩短,誰能擔得起責任?
說起來,這位賀修儀受過那麼嚴重的傷還能活下來,本身就是個奇跡。
胡太醫一邊考量一邊說:“賀修儀這次暈倒,恐怕就是受到刺激後導致的經脈不通,現在切不可移動,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其自然蘇醒。臣會寫下藥方,待賀修儀醒來後再用。”
受不得刺激?
難道是他剛才做的事情刺激到了她?
趙霖遲疑著問:“她說受傷之前的事情全都記不清了,有這種可能嗎?”
“這……”
胡太醫有些為難,據他所知,就算是由猛烈撞擊引起的失憶症,大多也是非常短暫的,像賀修儀這樣受傷幾年早就痊愈了的,說什麼失憶就有點兒奇怪了。不過他也不敢說死,隻能打打太極,“臣記得有一處與賀修儀相似的病症記載,須得回去研究研究再來複診。”
還真有失憶的離奇事情發生?
趙霖愣愣地問:“那你剛才說的五髒俱虛又是怎麼回事?”
胡太醫埋著頭,盡量按嚴重的說,“恐怕賀修儀自從受傷後就沒有重視過身體,幾年來調理得不好,現在已經虧損了根本……”
趙霖聽了半天也沒聽懂,隻好說:“行了,你去開方子。”
胡太醫滿意地扯了扯嘴角,“陛下,賀修儀此時已經受不得補了,可能需要一些稀少的藥材。”
“要什麼盡管說,朕不缺藥材。”
陛下真是爽快,他已經覬覦那些藥材很久了,哪怕隻是摸一摸、聞一聞也好啊。胡太醫應諾一聲,高興地退出去了。
趙霖想著心事,完全沒有注意到胡太醫打的算盤。他把簾子撩起來,盤腿坐在了賀雲藍身邊。
她居然真的不記得了……
這一晚,趙霖的腦子裏混成一團漿糊,懶懶地靠坐在金絲楠木製成的雕花睡榻上,來來回回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何內侍推門進來,一點兒微風讓盤亙在香爐附近那些嫋嫋婷婷的煙霧輕輕氤氳開時,他已經想了一整個晚上了。
何內侍輕輕咳了一聲,他卻仍未察覺,訥訥地看著那些煙霧出神。見此情景,何內侍隻好出聲提醒道:“陛下,該早朝了。”
趙霖如夢初醒,視線終於從青銅香爐上挪開,悠悠地看了何內侍一眼。
見他動了動腿想要站起來,何內侍連忙上前攙扶,“陛下小心。”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了一整夜,腿已經毫無知覺,還沒站穩就一個踉蹌跌了回去。何內侍趕過來幫忙,他卻突然說:“出去吧,今日罷朝。”
何內侍驚訝地挑了挑眉,陛下勤政愛民,居然要罷朝?他偷偷瞟了一眼睡榻,終於了然,低頭退了出去。
大門又被輕輕關上,趙霖的桃花眼微微蕩漾著,嘴角隱有笑意。
原來,暈睡中的賀雲藍不知何時抓住了他的衣角,直到剛剛才被他發現。
於是他回身覆上她的手背,再也舍不得離開。
“雲藍,你怎麼還不醒?”
昨天,她說她什麼也不記得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她又在耍著他玩。他氣她居然拿失憶來騙他,所以他也開了玩笑。所謂兩情相悅、私定終生,根本就是沒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