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自是不肯答應,她還這般小,就這樣被送到田莊上去,誰知會長成什麼模樣,又是不是還有命能平安長大。可祖母發了話,陳氏又日日抱著謝姝敏啼哭不止,惹得長房都被驚動了,母親如何還能擋得住?何況那時,正室之位也已經落在了陳氏頭上。她小小年紀,便成了要禍害嫡妹的惡毒之人。母親自然也就成了那背後慫恿幼女害人的毒婦,自身都難保!
聽說,她被送上馬車的那一日,母親抱著桂媽媽哭到了半夜,中途還嘔了血。直至啟明星冒頭才沉沉睡去後,第二日便再沒能醒過來。
寒氣從地磚上侵襲上來,謝姝寧抓著謝元茂褲管的手在輕輕打顫。
她怕。
怕極了。
她是壓垮母親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個認知,在母親去世後的許多年裏都一直死死糾纏著她不放。哪怕桂媽媽拚了命地告訴她,那不是她的錯,她年紀小,隻是被人給害了。可是她仍舊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若不是她,母親也許就不會那麼快離開人世,哥哥也就不會那麼輕易地被歹人害死。
修剪得圓潤光潔的指甲在謝元茂青色的褲管上泛出瑩瑩的光來。謝姝寧冷眼盯著自己的手看,隻覺得此刻被自己抓在手中的不是父親的褲管,而是三老太太跟陳氏姑侄兩人。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任人宰割!
“好了。”良久,三老太太終於笑著道,“一路舟車勞頓,又是這般天寒地凍的時候,想必都累了。如今既見過了,那便先下去歇著吧。”
隻是她的笑,落在謝姝寧眼中,也笑得那般冷。
三老太太笑的時候,隻嘴角微微一彎,弧度極小,笑意極寡淡。
可是隻這麼一個笑,卻叫謝元茂長鬆了一口氣。
他忙看了宋氏一眼,一邊道:“明日一早,兒子再帶孩子們來給母親請安。”
三老太太將暖爐攏進袖中,“罷了,現如今天日冷,孩子們又是打南邊過來的,早上怕是起不來,倒不如叫他們多睡些的好。”說著,她突然打量了宋氏一眼,道:“瞧著便是個身子單薄的,南邊的人不禁凍,好好顧著些身子才是。”
“謝母親關懷。”
謝姝寧聽到母親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莫名有些惶恐起來。母親素日被舅舅護得太好,一輩子不曾吃過苦頭、不曾試過看人臉色過日子,如今到了謝家,卻是一切都顛倒了過來,她必然手足無措。
隻她畢竟年紀小,話不宜多說,隻能點到即止,隻能暫且按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