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讓羅傑言中了。不過不是“該報答的總是要報答的”,而是“該報複的總是要報複的”。第二天,羅傑他們三個就因為“在上課時間不聽勸阻私自離開演武場”被罰監禁三天。
走進監禁室,羅傑並不害怕,雖然他還是第一次被罰監禁。監禁室是個沒有窗子的小屋。地上有一堆幹草,牆上掛著一盞燈,其它什麼也沒有。羅傑躺在幹草上,想了一下站起來吹滅了牆上的燈,然後又躺了下來。
羅傑並不害怕黑暗,甚至有點喜歡。他喜歡那種不需要視覺和聽覺的絕對的寧靜,他覺得這時自己仿佛和世界融為一體。也許這就是那個神秘人選中他的原因。
黑暗是神秘的,就像那人的身影和聲音。羅傑已經融入了黑暗之中。他仿佛看到日月星辰都在按自己的軌道優美地劃著圓弧,看到小草在春天裏伸出嬌嫩的新芽,看到樹葉在秋天枯黃後飛向天空又緩緩飄落,看到紜紜眾生生紛紛攘攘走在自己的路上,任勞任怨義無返顧。他的耳朵裏充滿了各種聲響,水聲,風聲,鳥的鳴叫聲,成千上萬種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卻又顯得那麼和諧,那麼美好。他站起來,感覺全身充滿了活力;他緩緩伸出雙手,感覺手中有無窮的力量;他徐徐舞動雙手,想像地上的幹草紛紛揚揚飛舞在天上,像滿天柳絮或是雪花。
羅傑睜開眼睛,黑漆漆的監禁室裏,幹草正撲簌簌地落下。他知道,自己已達到那個神秘人所說的第三重境界“天籟”了。
原來天籟是這麼美好,那是自由的舞蹈,是快樂的歌唱。可是,什麼是自由呢?那些花草,鳥獸,甚至人真的是自由的嗎?生活的艱辛,同類的爭鬥,捕獵者的追逐,這些又怎麼能算得上自由呢?就像這草,它本應是在原野上枯枯榮榮的,可是卻被人割來放到了這片黑暗中,這又如何稱得上自由呢?
羅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生活。是的,自己已經超越了前兩重境界“不爭”和“無欲”,自己已經淡看榮辱富貴,可是自己真的自由了嗎?想想父母的艱難,自己所受的冷眼和羞辱,包括現在這黑暗的小屋。是的,我可以不爭可以無欲可以順從,可是這真的是自由嗎?
不知怎麼,羅傑心裏不由得難過起來。他知道,憑自己的修為,是不應該為這種事傷心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這茫茫宇宙中,自己隻是滄海一粟,不應該抱怨命運的不公。可是,自由不應該是人最高的追求嗎?
門忽然開了,一個校工喊到“出來!”羅傑走出黑暗,發現尹延和方林也已經出來了。“你們走吧。”校工說。
“還沒到三天吧?”尹延問。
“算你們走運,聽說是有位小姐給你們求情。其實你們隻在裏麵一白天,現在天剛黑不久。”
“一定是東方小姐。”尹延叫道,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彩。他已經打聽到,那位小姐叫東方琳,是伊斯特國首席執政官東方崢的女兒。怪不得範華對她服服貼貼,連正在執行的刑罰也能取消。
初夏的夜晚,一輪大大的滿月掛在天上,淡紫的光茫靜靜地撒在層層疊疊的荷葉上,使荷葉有了斑駁的光與影。微風徐徐吹來,荷葉輕柔地一波波顫動,如夕陽下湖水中的陣陣漣渏。
羅傑站在河邊,望著浩渺的蒼穹。心裏還是縈繞著剛才那個問題。那個問題使得他沒有和尹延和方林一起回去,而是獨自來到這離學校有一段距離的湖邊思考。可是,天上的月亮使他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想起了半夜起來勞作的母親,想起了在作坊裏幹到深夜才回來的父親,想起了那個燈光昏黃的小屋。不知母親現在是不是也望著這一輪滿月想他的兒子,不知那望月的雙眼是否淚水迷朦。
這就是人生嗎?自由在哪裏?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他喃喃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