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個方麵說,此時都不是一個適合表白的好時機,但對於李醫生來說,他覺得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
曾律師不知何時就會離開,他也沒有勇氣亦沒有理由專程去廣海市一趟和她說這些話,若不抓緊此時,就算日後以短信的形式表白心意也不妥帖——到時候曾智楠未必能想起他是誰。
星光襯著天幕,曾智楠靠在窗口,她纖細的身材和人們對這個年齡的女性應有的身材的籠統偏見絲毫不符,她的眼眸中牢牢地沉著曾律師的影子,仿佛想隻靠這一眼就把這個人的全部盡收眼底。
曾智楠可能會笑,因為在這種時刻撞上這種事情讓她覺得有些滑稽,但她沒有笑,大約是因為剛剛遭逢一場生死離別,雖然與她無關,但她也多少受到那悲痛的影響,此時此刻是怎樣也笑不出來的。
於是,她用一種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看著李醫生,而後用一種長輩的口吻溫和地問道:小李,你全名叫什麼來著呢?
她沒正麵回答李醫生的表白,但這句話塗滿了諷刺,在空中飄了幾個來回,不偏不倚地戳中李醫生的心髒。作為一個在心髒病領域頗有研究的醫師,李醫生驚詫地感受到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從他心髒處散開,散步他的全身,這感覺並不是心髒病發作,卻勝似心髒病發作,他覺得自己已經舌頭僵直,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是啊,這麼多年,他發短信時都自稱“小李”,曾智楠也叫他小李,想必她早就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吧。她還是那樣尖銳,不需多言就指出問題所在,把窘迫、尷尬推給對方,自己悠然自得。
她連他叫什麼都不記得,怎麼可能接受他的告白呢?
“小李,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曾智楠禮貌地微笑,神情仍像一位長輩,不,此時在李醫生眼裏,曾智楠更像一尊遙不可及的女神像。
曾智楠轉過身去,想推開窗子,因為她莫名覺得有些悶,空氣急需流通一下。
然而她卻打不開,試了兩次,隻得作罷。
李醫生很想上前幫曾智楠打開,但又不敢,他隻敢站在自己的女神一米開外。
不過剛剛曾智楠試圖開窗時的笨拙動作,也忽然讓李醫生稍微緩過神來——他重新找到了一點兒自信,竟是在發現曾智楠弱點的時候。
曾智楠的弱點正是他的長處,這一點讓他稍稍放鬆了些——他有一雙精巧的雙手,而曾智楠似乎在需要動手的環節有些笨拙。
他是怎樣發現的呢?除了那個推不開窗子,不,不太習慣自己推窗子的表現,還有她略顯淩亂的發型和衣著。剛經過長途跋涉可以理解,而且李醫生上一次見到曾智楠還是多年前。但他是記得的,記得清清楚楚,她曾經從頭到腳都是那麼精致,一絲不苟,她的鬢角沒有一絲亂發,衣服沒有半條多餘的褶皺,雖然此時她仍稱得上一位衣著、打扮整潔的女士,但李醫生一下便能捕捉到這與此前,他記憶裏的那個曾智楠的差別。
一個天生精致、整潔的女人,即使在旅行中也能遊刃有餘地保持一貫的風格,但一個後天努力讓自己變得精致、整潔的女人,在旅行的疲勞、忙亂中便會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