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活象一個火爐。午後的驕陽曬得那麼起勁,就連稅務員辦公室裏掛著的列氏寒暑表也張皇失措,水銀柱一直升到三十五點八度,然後遲疑不定地停住不動。……市民們大汗淋漓,不亞於跑累的馬,聽憑臉上的汗自己幹掉,懶得去擦了。
在市集的大廣場上,那些關緊百葉窗的房屋前麵,有兩個市民在走動,一個是地方金庫司庫員波切希興,一個是訴訟代理人奧普契莫夫(他又是《祖國之子》報的老資格記者)。兩個人走著,由於炎熱而沉默不語。奧普契莫夫見到市集的廣場上塵土飛揚,頗不潔淨,本想把市政機關批評一番,然而他知道他的同伴秉性和平,思想溫和,就沒開口。
在廣場中央,波切希興忽然站住,抬起頭來瞧著天空。
“您瞧什麼,葉甫普爾·謝拉皮奧內奇?”
“椋鳥飛來了。我瞧它們飛到什麼地方去。象黑壓壓的烏雲似的!假定我們開槍打它們,隨後把它們拾起來,……假定……它們停在大司祭的花園裏了!”
“根本不對,葉甫普爾·謝拉皮奧內奇。不是停在大司祭家裏,而是停在助祭符拉托阿多夫家裏。要是從這個地方放槍,一隻鳥也打不到。散彈的顆粒小,飛到半路上就沒有力量了。再者,您想想吧,何必打死它們呢?這種鳥對漿果有害,這是實在的,不過它們畢竟是動物,是上帝創造的活物埃比方說,椋鳥會歌唱。……那麼,請問,椋鳥歌唱的目的何在?為了讚美上帝。‘你們各種活物啊,讚美上帝吧。’啊,不對!看樣子,它們是停在大司祭家裏了!”
有三個年老的女香客,身後背著行囊,腳上穿著樹皮鞋,靜悄悄地走過交談的人身旁。她們用疑問的眼光瞧著波切希興和奧普契莫夫,看見他們不知什麼緣故瞅著大司祭的房屋,就悄悄走開,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站住,再看看兩個朋友,然後自己也瞧著大司祭的房屋。
“對,您說得對,它們是停在大司祭家裏了,”奧普契莫夫繼續說。“現在他家的櫻桃成熟了,所以它們飛到那兒去啄食。”
大司祭沃斯米司契謝夫本人從他花園的旁門裏走出來,同他在一起的還有誦經士葉甫斯契格涅依。大司祭看見人家往他這邊瞧,不明白人家瞧什麼,就停下來,同誦經士一起也抬起頭觀看,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巴伊西神甫多半是去給人家行聖禮,”波切希興說。“上帝保佑他吧!”
在兩個朋友和太司祭之間那一大塊空地上,有些剛在河裏洗過澡的工人走過去,是商人普羅夫工廠的。這些人看見巴伊西神甫舉眼望著高空,又看見那些女香客站在那兒不動,也往上看,就停住腳,也往那邊瞧。照這樣做的還有一個男孩,他本來領著一個瞎眼的乞丐走路,另外還有個漢子,提著一小桶腐爛的青魚走來,準備倒在廣場上。
“大概是出了什麼事吧,”波切希興說。“莫非是起火了?
可是不對,沒看見黑煙呀!喂,庫茲瑪!”他對佇足觀望的漢子說。“出了什麼事?”
漢子回答了一句什麼話,可是波切希興和奧普契莫夫什麼也沒聽清。在所有的店鋪門口,帶著睡意的店員們紛紛出現。有幾個抹灰工人本來在粉刷商人費爾契庫林的糧食店,這時候從梯子上爬下來,同那些工人站在一起。一個消防隊員本來在了望台上光著腳轉圈子,這時候停住,看一忽兒,從上邊走下來。了望台上變得空蕩蕩。這就顯得可疑了。
“真是有什麼地方起火了嗎?可是您別推我呀!該死的豬!”
“您看見哪兒起了火?哪有什麼火災?諸位先生,你們散開吧!我客氣地請求你們!”
“多半是屋子裏邊起火了!”
“他嘴上說客氣地請求,可是他亂推亂搡!您不要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