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隕落的時候,到高台下勘查的四個小組的成員陸續回來了。
在夕陽金黃的光暈裏,胡莉忙著張羅晚餐。
我們圍坐在黑色大理石地麵上分享著食物,看著漫天的瑰麗晚霞由緋紅逐漸變淡。
黑夜來臨之前,晚風在不知不覺中注入了涼意。
大家收拾了一番,返回航行器,準備啟程離開會稽山,前往下一站夷山。
探訪會稽山的經曆對我而言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至少在這座寬廣的高台上,我得予梳理了一團亂麻的種種傳聞,從中找出了曆史發展的軌跡,同時更懂得人生。
按照事先的安排,前往下一站由刺客和我駕駛丹頂鶴號領航。
我不知道給予我和刺客獨處的機會是誰出的主意,不過當胡莉把刺客用輪椅推進丹頂鶴號的機艙後,大家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
小香姬走到紫塔號的舷梯下,掙脫蘇曇的手跑過來,扯著我的衣袖,眨了眨眼:“博士,吃飯的時候狐狸姐姐偷偷告訴我,刺客阿姨用七彩絲線纏著你的手指在祭台上玩遊戲,是不是超好玩?”
我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假裝若無其事地說:“是好玩,就象金燦燦跟貓咪玩用絲線編花籃的遊戲一樣有趣。等你長大了,讓刺客阿姨教你玩更多的遊戲。”
“嗯,貓咪姐姐愛玩惡作劇,玩編花籃的遊戲好笨哦。”小香姬瞟了瞟四周,放開我的衣袖,從褲袋裏掏出一塊細長發亮的黑色石頭,“這是我在台下的水邊撿的。安妮老師說這種石頭叫砆石,就是從前的勇士用來製造鋒利的矛和箭頭殺敵的材料。你能不能給我雕一個煙嘴,讓我送給我老爸呢?他的紅寶石煙嘴遺失了,抽煙總不自在。”
我接過石頭掂了掂,發現極重:“我試試。不過如果你讓唐嶺幫你雕,會製作的更好。”
小香姬扭了扭身子:“胖魚頭隻會玩銀針,而且動不動就向我媽媽告我的狀。你要為我保密哦,我想給我老爸一個驚喜。”
我把石頭放入衣袋,鄭重地點了點頭。
黑蜘蛛站在舷梯上呼喚小香姬。
小香姬對我吐了吐舌頭:“博士,我告訴你一個哄刺客阿姨開心的辦法。你親親她臉上的傷疤,她就會笑了。”
說著咯咯笑著跑過去登上了舷梯。
黑蜘蛛複雜地瞅了我一眼,扭頭牽起小香姬的手,快步走入機艙。楚雅魚站在機艙口對我做了一個鬼臉,關閉了機艙。
暮色中的高台上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站立在灰色的蒼穹下,點燃一支香煙,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空蕩蕩的紅色祭台。幾小時前刺客牽著纏在我手指上的七彩絲線,在胡莉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上祭台那一幕,無可阻擋地在我腦海裏浮現。
當時我站在祭台下,一開始隻感覺纏在八根手指上的七彩絲線不停顫動,突然我看到七彩絲線如琴弦般緊繃,隨即一股電流傳遍了我全身,刹那間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眼前光芒閃爍。我竟然見到祭台上的二十八根柱子發出耀眼的五彩繽紛的光輝。接著,我看見十個頭插各式鮮豔羽毛,身著拽地紅色紗衣,額頭上鑲嵌著各式飾物,雙頰塗抹著鮮血的女巫,以極其高貴的姿態攜手登上了祭台。
這十個女巫在祭台上圍成一圈,跳起了奇異的舞蹈。
天上出現了一個太陽和一個月亮,互相追逐嬉戲,然後消失了。
潔白的雪花源源不斷地從空中飄落。
十個女巫散開,麵對四方用套在手指上的玉指套劃破高聳的胸脯,不斷向空中彈血。
雪花變成粉紅色,似桃花嬌豔的花瓣在空中飄灑。
如夢似幻的花雨中,成千上萬全身上下紋滿紋身、臉上蒙著鑲玉麵飾,耳朵上點綴著各式耳環,手上端著黑漆托盤的女巫赤足披散著頭發,源源不斷地從四個方向拾級登上了高台。大大小小的托盤中擺放著包括人類在內的各種動物血淋淋的首級,裝飾著各式各樣的豔麗花草。
十個紅衣女巫再次聚攏,攜手仰頭張口向空中噴出煙花般絢麗的火焰。
祭台下的蒙麵女巫們發出勾魂攝魄的吟唱聲,高舉托盤,一浪又一浪地下跪……
我使勁地閉了閉眼睛,竭力驅走占據腦海中的這場血腥盛筵,感覺拂麵的晚風一陣陣潑灑涼意。我不自覺地豎起衣領,抽著香煙走向丹頂鶴號。
我聆聽著自己在高台上回蕩的單調腳步聲,感到一陣陣膽寒。
人類的曆史從開始的那一天就注定充滿血腥。在用鮮血澆灌的每一塊土地上,人類與禽獸無異,僅僅是向鬼神獻祭的祭品。我想人類殺戮成性的本性,來自於想擺脫自身是祭品的欲望。久而久之,人性變得自私和貪婪,總習慣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同類或異類的痛苦之上。然而人類仍然是祭品。因為玩火的人,最終必死於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