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紳士的冤家對頭(1)(1 / 2)

芮唐的辦公室許久已經沒有打理了,桌上伸手一挼黑的灰塵就是最好的證據,這讓他非常不高興。若非坐在門口的秘書是他七大姑八大姨介紹來的,多少有些依恃,芮唐還真想雄糾糾氣昂昂地衝過去,手指著他的鼻子一頓臭罵。“現在我可是有身份的人。”把玩著那張略略有些發黃而且過塑的名片,他如此安慰自己。從早先的街邊小店,到如今的冷海區商會副會長;從賣盜版書和盜版光碟,到如今經營廣告公司和夜總會;從被隨意進門的顧客張口叫著“老板”,到如今被預約麵談的商務者畢恭畢敬稱呼為“芮總”,其人生果然可以用特殊時期的語言“波瀾壯闊”來形容。和出生就銜著金鑰匙的富二代或富三代不同,每天早上起床,芮唐都會對著鏡子,默默提醒自己:“你是高貴的,你是偉大的,別管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怎麼臭屁你,你都是高端階層的一張名片。”這般自我陶醉,直到她老婆嘴裏塞著牙刷、頭上頂著包租婆的發型,懶洋洋卻又氣勢奪人地走近衛生間,吼著“滾出去,老娘得刷牙”,他才會頗不情願地整整脖口的衣領,旋即滿臉從容和親和地走向餐廳。保姆是娘家人,老婆管她叫“三嬸”,平時頂著大黃牙滿臉嚴肅不管閑事,所以不用覺得尷尬。“怎麼了?芮總,您有事吩咐嗎?”唐娜斜轉脖子,正好看見芮唐的兩條眉頭擰在一起。芮唐愣了愣,不知為什麼堆起滿臉笑容,聳聳肩膀:“沒什麼事,你先忙。”這個姑娘,臉蛋不怎麼出眾,可是身材很好,忍不住能讓男人多瞄上幾眼。芮唐卻不敢享此豔福,他心裏門兒清唐娜的隱藏身份,百分之九十九應該是老婆安插過來的密探。從自己誰身上挖掘桃色緋聞,然後一哭二鬧三上吊地上演節目,這可是包租婆最喜歡的娛樂。媽的!他心裏暗暗嘀咕,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問:“對了,我忘了,出差的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人來找過我?”唐娜眨巴眼睛,故意問:“男的女的。”芮唐哭笑不得,沒有和她計較,說:“不管男女,隻要是重要的客人就行。”按道理,如果真有這樣的人物,她應該打電話給自己的。唐娜想了想,說:“如果是你的冤家,算不算客人呢?”芮唐不假思索地應道:“你說的是那些討貨款的人,不算!還有,咱們秉著誠信為本的原則,雖然拖延了兩個月,可還不是將款統統打給他們了,另外還帶上銀行同期利息,他們還來找我幹什麼——”說到這裏,他看見唐娜臉上的笑容,驀然打住,想起一個人來,“等等,冤家!你說得該不會是——”那個名字讓他咬牙切齒,可又忍不住感到興奮和雀躍。唐娜點點頭,說:“就是雷陽太陽能集團的副總裁萬彼特先生。”呸!什麼彼特,不就是出國喝了幾瓶洋墨水,回來便給自己起個不倫不類的名字嗎?想到這裏,芮唐的嘴角極不自然地往耳根來起。“哦,皮特匠啊,真難得,他怎麼會有空登門來拜訪我?”叫之皮特匠,會讓他心裏感到略帶促狹的寬慰。唐娜笑得有點諷刺:“他說不是特意來見你的,正好從我們公司下麵經過,司機在隔壁洗車,他就順道上來看看。”芮唐又是暗暗不悅,盡量能耐,問道:“說了什麼事嗎?”“沒有,隻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給他回個電話,截止日期就是今天。”唐娜說話,正好桌上的電話響起,她幾乎顧上看芮唐的表情,歪著脖子將電話熟練地架於肩上,兩隻手開始飛快地記錄。芮唐真有些難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受到皮特匠如此無禮和傲慢的待遇了,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白片刻,他終究還是如以往一般,不爭氣地撥通那個號碼。正如中宮五黃,凶險之極,卻也蘊含著無窮的機會。“皮特匠”正坐在辦公桌後,欣賞著擺於左上角的一尊琉璃青龍,這件裝飾品是他去美國時在唐人街買到的一件紀念品,古色古韻,造型精致,似乎通體上下都能透著一股靈氣。買主操弄滿口的粵語且中間偶爾夾帶幾句中式英語滿口唾沫星子宣傳這是明代的古董時,他微笑不語,心想一看上麵的鐫刻痕跡,就知道是借用了現代工藝設備,明朝的老祖宗再厲害,也不可能通過時光隧道來采購這些東西啊?最後,他欣然接受對方的報價,並不是自己傻,而是他被琉璃青龍的某部分所吸引:這件東西雖然年代並不久遠,不過,如果能夠運用得當,帶來的好運和回報卻是無法衡量之。有人沒有敲門就走了進來,然後才想起什麼,急忙退出,然後朗聲問道:“我能進來吧?”“既然打破了規矩,就沒有必要拘泥俗套。”萬彼特手指敏捷地從桌上劃起一支派克筆,非常快地轉動起來。小夥子愣了愣,大步走到他的對麵,笑著問:“我得談談薪水的事情,你也許會覺得這麼做比較俗氣,可沒辦法,我得賺錢談戀愛、盡可能快地買房子,還得費盡心機討丈母娘的歡心,沒有相應的財務支撐,這些都是鏡花水月。”萬彼特眨巴眼睛,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小夥子反而有些不自在,左顧右瞻一番,索性從旁邊拉過張椅子坐下,翹腿明顯不合適,於是大馬金刀、端端正正擺著姿勢,接著闡述自己的觀點:“你覺得我是可造之材,那麼就得給予我匹配的工資水平。任何東西都有價格,我也一樣,所以我希望得到你明明白白的出價。”“你覺得我很看重你?”在得到對方略遜自信的點頭答複後,萬彼特露出隱約壞笑,身體不覺微微前傾,“首先,我可不覺得你是什麼可造之材,不過恰好能夠派上點用處而已;第二,任何事物都有價值,但並非都能轉化為價格,這得看你自己的本事。”“秘書阿姨甚至什麼話都沒有說就放我進來了,還不是因為你給他——”不等小夥把話說完,萬彼特有些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我比較尊重別人,隻要不是稅務官員、權貴高端、打著慈善旗號的欺詐著,當然,還有強盜或動不動便攜帶燃燒瓶的家夥,都能夠被她高抬貴手,輕易放進我的辦公室。很顯然,能放你進來,說明我親民,也說明你既不是社會定義中的成功者和精英,也不會是壞蛋。普通的愣頭青,沒有色彩的社會公民,嗯嗯,如此而已。”小夥子哭笑不得,想了想,問:“好吧,我願意放低自己的期望值,每個月能給我多少錢?”“一分錢不給,三個月試用期後再商量。”“你需要年輕懂行的助手,這樣能分擔你的工作量,但是在唯物主義教育和實用主義熏陶下,我的同齡人,不管比我大一點兒或小一點,不管是績優股還是潛力股,想要從中找到像我一樣的人並不容易。”小夥子據理力爭,“就說你桌上的這條琉璃擺設,別人一看就想到水龍王,代表水,我知道那是錯誤的。龍為‘辰’,代表‘土’,不過‘土’中確實含水。你之所以擺放在那個位置,無非想強化土氣轉財的運勢,同時化解土病煞氣。”門口的秘書阿姨轉過脖子朝這邊看,露出好奇神情。萬彼特不以為然,說:“很粗淺的一些常識,賣弄出來並不顯示你的聰明,有點兒小市井的膚淺。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給你工資不合適,你可以回去想想,晚上之前給我答複,我不勉強你在我公司高就。”小夥子似乎被他的傲慢語氣激怒,推開椅子走向門口,忽然,他想起什麼,轉過身,露出笑容。“想通了?”“對,沒錢我也幹,公司有工作餐吧?”萬彼特的筆畫了一個圈,點了點。“我不會餓死就行。”萬彼特點點頭,微微斜著眼睛打量他:“你轉變很快,這種靈活的處世態度算是一個優點,想賺錢嗎,那就別抱怨,以後你會感謝折磨你的人。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小夥子精神不錯,搖了搖腦袋,不亢不卑地說:“風清揚,小說中的知名人物,現實中的無名小卒。不過,我會出名的。再見,BOSS!再見,親愛的阿姨。”等風清揚輕快地劃過走廊,秦阿姨端著一杯咖啡,慢慢挪至萬彼特的身邊:“你一向不喜歡業務助手,怎麼這次會想到招人?”“昨天以前我還是這樣的想法。”萬彼特笑了起來,他喜歡這股咖啡的香味,“昨天偶爾從正在建設的奧體中心經過,對一處房屋的造型和地理位置說了幾句隱喻,別人都聽不明白,稀裏糊塗地傻笑,可同樣恰巧從旁邊經過的他,那個毛頭風清揚,竟然一下子就說出了其中的意思。很有趣不是嗎?尤其是他這麼年輕。”“什麼隱喻?”“動土煞,會出事的。琴姐,你反正不懂這些,就別問了。對了,芮胖子馬上要來,你給他倒一杯白開水放在茶幾上。”“還是白開水啊?要不加點茶葉?”萬彼特斷然否決,解釋說這樣的話會讓芮唐自我感覺太好。秦阿姨追問道:“你算出他一定會來嗎?”萬彼特露出得意的壞笑:“他和我爭爭鬥鬥十幾年,性格怎樣我明白得很,不用專門去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