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誌高推開房門,隻略略用手遮了下刺眼的陽光,便看著眼前的景象,合不攏嘴了。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味,兩道黑黑的粗線將平整的草地分成了三段。粗線向前延伸,望不到頭。
趙誌高立在黑線旁,看著這鬼斧神工的作品,也不知道是誰的傑作。在他的印象中,恐怕隻有暴雨中的閃電才能有如此的效果吧。
“天神以閃電為筆
在地上
刻出人們對於他的敬畏
在地上
刻出虎嘯龍吟”
但四圍幹幹淨淨,並沒有下過暴雨的跡象,況且閃電又如何會劈得這麼遠呢。
趙誌高的嘴巴一直大張著,如雕塑般在粗線麵前站了許久,終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一跺腳,向著粗線延伸的方向走去,他走的很急,甚至於連門也沒有關上。
趙誌高是個農民,他的名字卻沒有丁點農民的氣息,這個名字一方麵顯出了父母對於他的期望巨大,另一方麵,也顯出了他父親並不隻是個農民,而是個有學識的人。
事實也確是如此,他的父親在忙碌農活之餘,也是個鄉村教師。可遺憾的是,父親在他六歲時,就在一次瘟疫中死去,而他的母親,也在他十歲之時,和一個旅行商人走了,那個商人不想帶一個已經有自己思想的小孩,於是趙誌高隻能無奈的留下。父母留給他的,除了這個不錯的名字,還有滿屋的書、幾把舊舊的桌椅和兩畝地。
趙誌高用他十歲的、獨立的思想,過上了他孤獨的生活。還好,村裏的人都很照顧他,雖然都很窮,也還是在牙縫中摳摳索索的給他擠出了一點。於是他也就這樣長到了十五歲。
再艱難的生活也不會磨滅人的夢想,趙誌高同樣也有夢想。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坐在樹上,看著落日發著白日夢。在他的夢中,他是個蓋世無雙的英雄,在世人危難之際,拯救世界。他不隻一次想象著這個場景,甚至還有具體的細節。他穿著緊身衣,凸顯出全身強壯的線條,背上還有一件披風,在空中裂裂的飄蕩著,他望著前方,目光堅毅,隨著一聲大吼,他就如炮彈一般衝了過去,在敵人的哀嚎聲中越戰越勇。
這場景當然一次也沒有發生,但並不妨礙每次都讓他想象的熱血沸騰,趙誌高的心中一直堅信著,生活之所以還保持著現狀,隻是因為危機還沒有到來,一旦到來之後,那就要看他的表演了。
父親應該是很喜歡講故事的,但趙誌高唯一能記起的,就是父親給他講過的逐日的故事。故事說的是一個強壯的男人,不停的追逐著太陽,但總不能追到,於是他不停的追著,直至精疲力竭,死在路上,因著他逐日的決心,他的身體化做向著太陽的山巒,成了不朽的傳說。
“每個人的心中,不是都有一個想要追逐的太陽嗎?”
父親經常在說完之後,悠悠的加上這一句,小誌高聽不懂,也沒有看到父親眼中閃爍的,但是他記住了這個故事,因為這裏麵埋藏著他對父親的深深記憶。
父親在臨終前,喘著氣,拉著他的手,而他,也是第一次麵臨親人的死別。這一次太過平靜,所以在四年後和他母親的生離之時,母親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而他,隻是站在村口,平靜的揮手,好似送走遠方的親人一般,全沒有成為孤兒的感覺。
“小誌高,爸爸不能再照顧你了,但你不要害怕,爸爸隻是想追逐自己的太陽去了。”
說完這句話,他的嘴角帶著微笑,再沒有出聲,趙誌高用力思索著這句話的意義,而母親早已在父親說完的同時,嚎啕大哭。
因著對父親的好奇,趙誌高讀完了家中所有的書,他也明白了父親和他所說的這個故事,那個男人叫做誇父,他追逐著他的夢想。父親所說的自己的太陽,應該就是他的夢想吧。
父親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地方,但是為了母親和小誌高,他不得不留在這裏,所以才會常常見到他的歎息,不知道父親的夢想是什麼呢?是否也和自己一樣呢?
趙誌高經常想著這個問題,但也一直沒找到答案,不過沒有關係,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和父親一樣,有著極大的追逐夢想的心,即使這夢想有些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