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本還要再說,看到這隻可怕的右手,麵色微變,不敢開口。
店主人連忙掏出三兩銀子,賠笑道:“還請大師笑納。”
胖和尚卻仍是不依不饒:“破財的應該是他,不是你。”
店主人歎道:“大師放心,這三兩銀子必會從他下個月的工錢中扣除。”又一拉店小二:“還不快謝謝大師。”
店小二無奈,躬身一禮:“多謝大師指點。”
胖和尚微微點頭:“此乃出家人的本分,施主不必客氣。”從頭至尾,他都保持著那不疾不徐的聲調,態度亦是始終如一的謙恭,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他從骨子裏發出的驕狂之氣,似是天下萬物皆不瞧在眼中,又或是萬生平等,並無尊卑貴賤之分。
堂中食客麵麵相覷,連說話聲音都不由放低了三分。
送來了牛肉與美酒,胖和尚卻不分給那些叫花子,而是拿起牛肉放在他手中的大缽裏。說來奇怪,那缽雖然不小,看樣子最多僅能放下十餘斤牛肉,也不知胖和尚用什麼方法,這邊拍拍那裏按按,竟將三十斤牛肉盡皆放於缽中。然後才伸出那隻有三隻指頭的右手,輕輕一勾,將一大壇酒挑在小指上,施施然走到酒店外的一堵破牆邊,盤膝坐下,將一大壇酒放在身前,對那些叫花子招呼一聲:“開始吧。”
那些叫花子頓時一擁而上,爭搶那一壇酒。隻要能搶到一口酒喝,便可從胖和尚手中分得一塊肉,看來是與胖和尚早就有言在先。胖和尚不急不躁地望著一群乞丐爭酒,渾如講經說法般端然靜坐,麵相端嚴。
小弦看完這一幕,忍不住低聲道:“這和尚倒是有趣,就是化緣時好像太囂張了一點。”
追捕王卻是一臉凝重:“無念宗的和尚皆是這個模樣。”眉頭略略一沉,喃喃道:“暗器王此次入京,天下武林聞風而動,竟然連祁連山的無念宗也來湊熱鬧了。”
小弦似有所悟:“嗯,是了。林叔叔與明將軍都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誰都想親眼目睹他們的決戰好增長一份見識。”想到自己也會參與到其中,興奮得手舞足蹈。
追捕王一歎不語,京師形勢複雜,派係林立,暗器王與明將軍一戰不但關係著兩人的聲望,諸方勢力亦都想趁此機會擴充實力,獨攬大權,可謂是牽一發動全身。或許有些江湖客確是為了一睹暗器王與明將軍的風采而趕赴京師,但更多的隻怕是為了“名利”二字,伺機投靠某方勢力,絕非小弦想像的那麼簡單。這道理卻不必對小弦明言了。
小弦又問道:“我從未聽說過什麼無念宗,看那店掌櫃一付息事寧人的樣子,莫非很了不得?”
追捕王隨口道:“行走江湖,最忌得罪僧、尼、道等出家之人。那店主人見多識廣,江湖經驗豐富,何況那和尚所要不多,何苦生事?”
小弦嘻嘻一笑:“我看那胖和尚又喝酒又吃肉,還道是個狠角色。瞧他伸出三個指頭以為要敲詐三百兩銀子,誰知隻是區區三兩。恐怕他也頗為心虛,不敢獅子口大張,漫天要價……”
“無念宗不信神佛,不守戒律,所以才有‘無念’之名。每次‘化緣’皆是看人行事。遇見王公貴族,要價成千上萬,若遇見普通百姓,有時不過幾枚銅錢便了事。”追捕王漠然道:“無念九僧,各有驚人藝業,卻偏行那詭秘之事,常常借化緣之機勒索百姓,雖然每次皆適可而止,若不答應他的要求卻絕不肯甘休。記得那年碧寒山莊少莊主娶親,卻有一個癩頭和尚以重塑佛像金身為名,說什麼佛像差一隻右眼,唯有新娘子頭上的那顆夜明珠才最有佛緣。先不說那顆夜明珠乃是少莊主贈與新娘的定親之物,隻憑碧寒山莊威震陝甘的名頭,又如何肯給他?那癩頭和尚也不動粗,卻在喜堂上坐起禪來,那碧寒山莊中十餘名武功高強的弟子合力也抬不動他。這一坐就是大半天,眼見吉時將過,又不能把他一刀殺了,豈不衝了喜事?無可奈何之下亦隻好把那顆夜明珠給了他,親事方才如期舉行。那名癩頭和尚正是無念宗的三僧談劍,無念宗的行事難纏,由此可見一斑。”
小弦聽得又是好笑又是心悸,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遇見這樣不講理的和尚,也隻好忍氣吞聲。繼續問道:“他又怎麼把那三十斤牛肉都塞到那……大碗裏?”小弦不識僧人化緣的缽盂,權以“大碗”相稱。
追捕王嘿嘿一笑:“無念宗的‘須彌芥納功’僅用於一盤牛肉上,倒也算是稀奇。”
小弦也不懂什麼叫“須彌芥納”,眼珠一轉:“看來這個胖和尚果然很厲害?梁大叔可打得過他麼?”
追捕王傲然道:“總不會輕易輸給他。”
小弦聽追捕王的語氣亦無必勝把握,計上心來:這胖和尚看來也不是什麼好人,若能讓他與追捕王打一架,自己便有機會渾水摸魚了。喃喃道:“你不是號稱捕王麼?便由他這般飛揚跋扈,欺負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