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公子何其狂一身黑衣,依然是束發長垂,半遮麵容的模樣,隻是少了那份神佛皆懼的煞氣。他聽了宮滌塵的話也不多詢問,僅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似乎沒有絲毫的好奇心。抬眼從席間眾人的麵上掠過。
管平那日曾在京師外追殺林青時曾被何其狂強行將一眾人馬留住半個時辰,但當時雖是人人都認得淩霄公子,但何其狂卻明說不願直承身份好留待下次相見,此刻縱是以管平的無雙智謀,也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場麵話,隻得訕然一笑。
何其狂對管平討好的目光視若不見,僅朝諸人微微點頭以示招呼,他掃視全場已瞧出酒席布置,當先坐在左首尚空餘的四席中,大剌剌地先給自己倒一杯酒,舉杯道:“小弟是個直性子,今日隻是來做客,不談舊日恩怨。”一飲而盡,似揶揄似俏皮的眼神望著離他最近的管平,口中卻道:“入口綿軟香滑,落腹卻火燙如滾,端是好酒。平生所飲杯中之物,此酒足可入圍……嘿嘿,六絕之中。”這一句無疑是挑明早已隱隱聽到宮滌塵的話。眾人都知道何其狂的性子,也不計較他的狂態,一齊大笑起來。
洪修羅豪然大笑道:“淩霄公子來得不早不遲,可謂是對宮兄評價的最好注解。”
何其狂卻是一歎:“有‘將軍之手’在前,淩霄縱然再狂傲數倍,又有何用?”眾人到是第一次聽到何其狂如此謙遜的言詞,皆是一愣。細品其語意,好像頗服氣明將軍的武功,又似乎不乏與明將軍一較長短的雄心,一時誰也接不上口。
小弦卻是心中一動,宮滌塵把各人來到的時間算得如此精確,林青、何其狂等人進入清秋院的時刻自也在他算計之中,難道是故意讓何其狂聽到他最後那一句話?
何其狂複又端起茶壺給自己斟上一杯,亦是一飲而盡,喃喃道:“此茶香雖香矣,卻是不合我的性子。”轉眼望著林青等人招呼道:“主人茶酒皆備,還不快快入席?林兄來與我品酒,這壺茶就留給清幽吧。至於白兄,嘿嘿,你又不是潑墨王薛風楚,筆墨於你也派不上用場,大概就隻好將就用這些點心了。”眾人聽他說得有趣,皆是鼓掌大笑。
小弦反應極快,立刻想到宮滌塵昨晚曾說潑墨王乃是極有可能解開蒙泊國師難題之人,再看到席間的筆墨,暗咐莫非這難題與書法有關?
機關王白石年約四十,麵色白昔,相貌儒雅,大笑入席:“聽何兄之言,莫非小弟是酒囊飯袋麼?為免宮先生與郭兄這主人生厭,小弟還是厚顏搶何兄與林兄的一杯酒喝吧。”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本來梅蘭堂太子一係與泰親王等人不無針鋒相對之意,言詞間各不容讓,此刻逍遙一派四人的到來,頓令堂中氣氛輕鬆了許多。
水秀長袖掩唇,輕輕笑道:“你們這幫大男人可莫要嚇壞了駱姑娘……”堂中霎時靜了片刻,眾人的目光全都移到一直立於門邊默然不語的蒹葭掌門駱清幽身上。
駱清幽身穿淡綠色長衫,頭戴一頂小帽,隱隱可見如雲發髻,帽簷下露出一抹輕輕飄動的柔軟額發,仿佛要搭在那長長的睫毛上,更襯以秀逸風姿。奇怪的是她用一副淺粉色的絲巾蒙住半邊麵容,除此外再無多餘的飾物。
絲巾遮住駱清幽的口鼻,僅露出一雙靈動而慧黠的眼睛,或許是因為天氣寒冷,她的眼中沾著一層蒙蒙的水汽,令黑漆漆的眼珠如同暗夜裏的星星,閃耀著柔和而寧靜的光彩,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有幾根發絲掠過略生紅暈的臉頰,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拂開。她的身材高挑,僅比立於身旁的暗器王林青略矮一拳,雖隻是平常的裝扮,但那衣衫卻顯得如此合身,每一根絲線似乎都緊貼著她的肌膚,勾勒出婀娜勻稱的曲線,就像是一張僅著黑白兩色的山水畫,隱隱望見霧靄裏遠處山巒微微起伏的弧度,畫中的純白是那纖細不堪一握的“柔”與“媚”,濃墨則是那仿如遠望千軍萬馬馳騁疆場、依舊怡然故我的“韌”與“剛”。
“水姐姐說笑了,清幽早就不是小女孩子,豈會被這些大男人嚇著?”駱清幽的聲音猶如她那妙絕天下的簫音,清雅素定。她緩緩走入席邊,在何其狂身旁坐下,亦是自斟一杯香茶,右手端杯,左手將麵紗輕輕撩起一線,送茶入口,歎息般低低道:“何兄剛才的牛飲鯨吞,實是愧對這一杯好茶。嗯,此茶淡香悠遠,入腹沁涼,我竟從未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