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涯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就是他的劍。那把劍雖是無名,卻一直沒有離開他,伴隨著他,幫他殺死了許多猛獸,擊倒無數敵人。
記得有一次他失足掉下懸崖,便用這把劍刺入崖壁,然後一點點借力回到山頂。
他一直認為,可以嘲弄他的人,卻不能侮辱他的劍。
可是,現在,這把不容人輕辱的劍卻在挖著泥土。
就隻因為封冰的一句話。“商晴風雖然一向飛揚跋扈,我也看不慣他的某些做法。但畢竟共事一場,不忍看他暴屍荒野。你可以幫我埋了他嗎?”
不知為什麼,他一點也不奇怪她並無敵意甚至不無懇求的語氣,好像他早早的就知道,她真的就是那一場他寧可一輩子也不醒的夢。
於是,他就在她好似曼舞輕吟的每一步伐與每一聲線中散擲著本不應該屬於他的柔情。
封冰就站在楚天涯身後。此刻的他此刻竟然沒有一點防範之心。
從小師父就一直讓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信任。——對自己微笑的人很可能下一步就是要自己的命。
可是他還是不能輕率的把封冰對他的巧笑與嫣然當成是暗伏的殺機,雖然他隻是從她的眼光中臆度出了對自己的善意。
也許就是因為她剛才在最有利的條件下沒有出手,也許是他知道她是他的師姐,雖然師父告訴過她是師門中的恥辱。也許,也許,就是因為那一刹的驚豔,讓他起不了一絲一毫與她對敵的念頭。
楚天涯一直以為自己是孤獨的,就像是一匹在茫茫荒原上躑躅獨行的狼。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他沒有童年,他的童年隻有無休無止的練功,以及師父的責罵與懲罰。從小他就隻和師父在一起,即使他的武功練得再好再努力,換來的也不過是晚上可以早休息一會,不用再辛苦地練功到天明。
那時的他常常做一個可怕的噩夢: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一群死人中慢慢的爬行,那個孩子不懂得哭,隻是爬在一群死人中,就像爬在用血色染紅的雕像或是化石中。那孩子想找到自己的父母,但是他已無法分辨出自己的親人,麵前的一切,都是血紅,隻有血紅。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人,從記事起,他就隻麵對著一個臉上有著長長一道劍痕的老人,那是他的師父——天湖老人。
那道劍痕讓他清楚地知道師父不是他的父親。但在以後長長的時間裏,他還是一直想把師父當作自己的父親。或是,僅僅當作自己的——親人。
可是他仍做不到,師父……就隻能算是師父。
在每個晨光初現的清早或是暮色垂降的黃昏,在天湖老人的示意下,他總是一次次地用劍從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法刺入一個人形的木像中。後來他知道那個木像有一個名字——魏公子。
於是,從小他就明白無誤地知道,師父悉心教誨他十年,也隻不過就是為了擊敗魏公子,僅此而已!
師父甚至沒有對他笑過。師父總在提醒他,他之所以可以活下來,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擊敗那個其實與他沒有一點關係的魏公子。而他在師父的督促下拚命練功,也隻不過就是為了這個使命。
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與魏公子一戰,隻知道在半年前師父開始教給他江湖上的種種經驗,三個月後然後便讓他下山。
師父隻對他提出了這一個要求……擊敗魏公子。
然後呢?他不知道,師父沒有提及他的回來,隻是暗示著完成了這件事就不再有師徒的名分。也許師父知道他回不來,也許他再也不用回來。這一切似乎逼使他不得不接受著一種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