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的行船過後,天,終於是放晴了,**的雨也落下了尾聲。空氣中帶著新翻的泥土的味道,還有淡淡芳草的甜香。

考慮到嵐鏡那張鐵青的臉,她還是中途換了船,畢竟癮也過了,太招搖總是不好。那晚相思河上的身影,模糊地好似一個夢魘。

兩邊的樹也由玉蘭逐漸變成了挺拔的白楊,而北雁門也已緩緩消失在了她的視線,想不到南與北,僅僅因了這道關門,幾裏之隔,風光,卻大相徑庭。

“公子,到了,前頭就是北庭城門了。”船家緩緩地靠過岸去,停了漿,把船牢牢地紮在一邊。

可許是坐船太久的緣故,初染走在石階上的腿竟然有些搖搖晃晃,頭也微微覺得暈眩。“嵐鏡。”見他不在身邊,她便喚了一聲。

依舊沒有回應,疑惑地轉頭,才發現他居然靠著牆吐了一地。她啞然失笑,怪不得從上了船就擺著一副冷冰冰的臭臉,原本以為他是對那些鶯鶯燕燕耿耿於懷呢,卻不料......

“原來嵐鏡是暈船啊。”初染也有些難受地靠著旁邊的柱子,輕輕地笑起來。還是這樣的他比較真實,她真是怕他從早到晚就那麼一副麵孔。

“公子不也是麼。”話才出口,又被他狠狠地瞪了幾眼,“半斤八兩而已吧?”

看者他略顯蒼白又桀驁不馴的臉,初染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他和蒼還真是一類人,冷冷淡淡的,沒什麼表情,就連說話也是少得緊,且永遠都不願意在人前示弱。但是蒼對她是恭敬和包容,而他與她中間卻隔了一道厚厚的牆,在他的眼睛裏,她看到了防備,還有那一閃而過的......敵意......

敵意?!

......

進了城,他們兩個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那麼一前一後地走著。晨光斜照,街市,已經開始熱鬧了,人聲,也漸漸多了起來。

“陳家大嬸,你今天這麼大早的就上香去啊。”

“是啊,我家媳婦兒剛生了個大胖小子,我得還願去呀,順便再求個平安。”

“是說,碧雲寺的簽最靈了。”

“姐姐,姐姐,可等等我。”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嬌羞地看了初染一眼,又垂過眼簾,提起裙擺,小跑了上去。

“哎呀,不是你要求姻緣嘛,怎麼那麼慢,再不快些,頭三簽可就要被人搶了。”一個年紀大些嗔了她幾句。

碧雲寺?我喃喃著這個名字,嘴邊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輕笑著,我回過頭:“嵐鏡聽過‘碧雲寺’嗎?”

“公子想做什麼?”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每次她露出這種狡黠而算計的笑,都會有麻煩上身。三年了,她的心思,他從來也摸不透。初見,她不過是那個站在蒼玄背後的女子,傾國傾城,眼邊還留著殘淚,依稀記得,她第一次走上泠月大殿前,微顫的身子。“這裏的主人,她做不來。”他是那樣說的。一個沒有武功,沒有閱曆,從小被護在羽翼下的女子,要怎樣存活和服眾,即便她是風燼的妹妹。“那麼嵐鏡告訴我,什麼樣的人才配做泠月的主人?”她定定地看著他,如是說道。他一時語塞,而她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刀劍再鋒利勇猛,卻隻能同時敵一人乃至十人,但是,出色的權謀即使手無縛雞也能敵萬眾,試問,如果我做的到,那麼是否就有資格?”她說得是那樣理所當然。“那麼希望你做到。”扔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的確,她實現了她的諾言。那雙眸子,再沒了初見時的清澈,黝黑和純白的交融裏,多了那一種叫做空洞的東西,明明是冷漠決絕,可有時候,那般純真的笑容還是如此清晰。

“你信佛嗎?”莫名其妙地,初染問了這麼一句。

“不信。”他很幹脆地回答。如果求神拜佛有用,那麼每一個人都隻要等那冥冥注定就好,又何需拚著死活去求那所欲之人事,信佛,是最愚蠢的行為。

“我也不信呢。”她歪著頭,嚼著糖葫蘆,含糊不清地說道,而腳步卻隨著剛才那幾個女子轉了彎,同時還用有些粘呼呼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楞著了,再不走,就跟不上她們了。”

“你不是......”不信嘛......

“好奇,不可以嗎?”她衝他笑笑,腳步輕快。

“你......”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百味陳雜。清風裏,傳來她一聲輕斥:再不來,我可不管你了......

嗬,這個風家的女子,究竟真正是何模樣......

到底是碧雲寺,才大清早,不少香火就已經嫋嫋升起,信男信女有的默默有詞,有的虔誠跪拜,尤其是月老祠前,人煙更是鼎盛。偌大的寺院,古樸典雅、莊嚴肅穆,青山綠樹掩映之中,別有滋味。

“嵐鏡要不要也求一簽?”初染笑看著他,晃了晃手中的的簽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