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勝走後,錢安娘一個人在正堂裏怔然很久,就是不想挪動一步。
他能讓她叫他一聲‘二姐夫’,按理說她該高興的,但為什麼她心裏一點欣喜也沒有,反而更多的是擔憂?
很快她的眼眶濕潤了,以手撐住頭閉著眼輕聲歎息。有時候她很恨自己太過了解人了,這樣真的是自找罪受。也許從頭到尾她不了解的隻有衛聞一個,因為她對他放了太多感情,所以不敢用眼睛去仔細看,也不敢用心去判斷。
因為她太了解路勝,她感覺出他這樣對她說的時候,隱隱有一絲埋怨一絲恨。所以他成為她的二姐夫,她心裏沒有欣喜隻有擔憂,她還是希望這個男人一如既往的爽朗著快樂著,但似乎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安娘,子青丫頭說姑爺一直在哭?”五姨娘安燕走到門口,見錢安娘神情疲憊,以為是小兩口又吵了架,不禁勸道:“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其實他也為你放棄不少。”
錢安娘睜開眼來,同時也站起身,走向安燕便笑道:“五姨娘放寬心好了,我懂,也不會真的去傷害他。”說完她見安燕也笑了笑,便點點頭轉身朝自己院子走去了。
再看到子青一臉擔憂,錢安娘突然十分想念範柔,又覺得範柔那麼乖巧的女子跟了那樣木訥的秀才實在是委屈了。不過有婚約在前,她也不好無緣無故悔婚,再說範柔似也不反對這門親事。
她歎了口氣,拍拍子青的肩便推門而入,早就聽見了衛聞流淚的聲音,她是心裏聽見的,他在心裏流淚。
“我得哄兒子,還得哄老子,你們兩父子合夥欺負我是不是?”她走到床邊俯身抱住他,在他耳邊打趣。但是她又甘之如飴,她就是喜歡他對她撒嬌對耍賴,她也就可以做真正的自己,跟他鬧成一團。
再想到季墨,她就還是無法想象她跟季墨鬧成一團的情景,可能大部分時候都是如在東溪崗一樣,握著手默默無言坐著看風景。所以這樣……她也就發現自己是忍受不了寂寞的,到哪裏都喜歡聽見有人說話,不然她不會讓錢家眾人回到錢府住著。
衛聞悶悶地道:“我哪兒敢……”
錢安娘眼睛眯了眯,原來他並沒哭,怕是子青誤會了。她笑笑,將上半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說道:“子青跟五姨娘說,你在房裏一直哭,五姨娘以為我們吵架了,跑來勸我說——你也為我放棄不少。”
衛聞馬上就轉過身來了,晶亮的眼睛對上她的,驚叫:“我哪兒有?!”他頂多忍不住看見她流淚,怎麼會一直哭?好歹他也是大男人了,那子青丫頭真是……
他立刻又說:“再說我沒為你放棄什麼,我原本就一無所有,隻有你。”
“嘴巴越來越甜了。”錢安娘湊上去親了他一下,又迅速的退開不讓他抓住。看見他眼裏那抹懊惱,她輕笑出聲:“不過也是,好歹是做了爹的人,怎麼能哭的比兒子還厲害?那往後,巒兒會指著你大笑說——看爹,看爹又哭了。”
“你不告訴他,他就不會知道。”衛聞心裏清楚自己隻會為了她而流淚,最知他所有糗事的,也隻有她。
“為了維護你做爹的威嚴,我當然不會出賣你了,不管怎麼說兒子長大會飛的,永遠陪著我的還是隻有你。”錢安娘笑著說出自己的改觀,以前她覺得兒子比衛聞可靠,現在……她有信心跟衛聞白頭到老。
“你也會永遠陪著我?”衛聞眼睛立刻就亮了,他急需她的保證,她已經很久沒跟他吃過定心丸了。
錢安娘故意沉默著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眼裏的光越來越黯淡下去,才點了他鼻子一下說道:“我不陪著你,陪誰呢?你怎麼越來越笨了,我真擔心巒兒以後會不會跟你一樣笨。”
衛聞立刻抱住她,見她沒掙紮心裏喜悅橫生:“安娘,我好愛你,我不要再離開你了。”
“那你是不生氣了?”錢安娘也溫柔的抱著他,借著這姿勢將兩人的心跳融合在一起。
衛聞一下子熱情冷卻了,臉色有幾分難看。他差點忘了他是因為而難受的——她要去見季墨。他有些茫然無措了,不答應她,她已經答應了路勝,而她的決定一向不會更改;答應她,他心裏忐忑不安,總怕會失去她,那他肯定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