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3 / 3)

“姐,你這是幹什麼,快躺下,快躺下!”燕容忙邊按住姐姐的身體,邊對身邊的丫頭吼道:“還不快去把窗戶給關上!”

雙蓉反用力握住大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要去夏家,死也要去!”

“姐!”燕容快要急哭了。“你不能去,你不能去,你的身體很虛弱,夏家不會讓你進門的,你去了良伯也不會讓你再進嚴家的門。我們不去,我們不去好不好,我們誰都沒法承擔這個後果,你知道的,有些事我們誰都沒辦法改變。”

“燕兒,是我們沒有勇氣不去改變而已,不是我們沒辦法改變!”雙蓉堅定的說道。

“姐,我不要眼睜睜地看你再去受那種侮辱,我也不要受那種痛苦了,那是比刀刮針刺還要痛的啊!”燕容哭出了聲。

“大姐可以照著自己的性子幹一件事嗎?誰都不聽,就聽自己的!”雙蓉幾乎是肯求道。

“姐,我們不去!我們不去!”燕容雙手抓著雙蓉的肩說道:“你都這番模樣了,為什麼還要作踐自己!”

“作踐?”雙蓉低聲呢喃道,她覺得自己的胸口一陣悶痛。

燕容扶著雙蓉躺下,側開頭,眼光放向其他地方,“姐就不要任性了,你如果再這麼固執,我和小鳳在婆家就很難抬得起頭了!”撂下話,燕容起身離開床塌走向鳳蓉。

一見小妹為難地看向自己,雙蓉漸漸明白了。“那你們是怎麼和婆家的人說起我的呢!”她輕聲問。

風蓉小聲地說:“我和二姐商量過,一致對婆家人說大姐去年嫁了戶人家,夫婿的身體不好,過去不到半年就不幸過世了……”

“行了。”雙蓉舉起對她來說如灌重鉛的手擺了一下。“你們都出去吧,我感到很累,想睡了!”話說完她將臉轉向內側。

“大姐,別怨我們,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二姐這次又生了女兒,她婆婆已經頗有微詞,就差沒說讓二姐夫立刻娶小納妾了。這次我回娘家前,世軒好像聽到了什麼閑言碎語,我走之前板著臉隻允許我留宿一晚,明天晚飯之前必須回家去。”鳳蓉臨走前,把實在忍不住的話說了出來。

長嘯離開前將房門關上,並囑咐紅纖將膳房內熬製的藥端來讓雙蓉服用。

隨後是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雙蓉盯著床頂看得有些出神。

這些年來發生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自己的腦中閃現。一場又一場,想起自己哭過,笑過,雖然隻有短短的二十幾年,可她過得比任何一個普通女子都精彩。如果加注在她身上的非議是一杯水,那麼她現在應該已經沉在了太湖湖底了。

雙蓉笑了,往後她該是如何存活在這個人言猛如虎的社會裏呢?苟且偷生,活在見不得陽光的地方,就像從她摔壞了腿之後的這些年一,成為人家茶餘飯後嘴裏那個憐憫,嘲笑,處之而後快的對象。她已經這樣生活了七年,難道還要這樣活過下一個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更長的日子。而她死了之後,會被埋在不知哪個名字的墓碑後麵,因為人不可能死兩次,屬於嚴雙蓉的墳在亂石崗。

她怎麼會讓自己有這種結局。

她已經是死人了,她甚至不可以活在人世間,她是不能活在太陽下的。

像是一種被召喚感應,她掙紮著起身,使出全力坐到了床沿邊。

這一些列的動作費了她所有的力氣,撫著胸口喘著氣,窗被由外朝裏推開了,一陣帶著檀香的風夾著點點雨絲撫過雙蓉的臉。

艱難的抬起頭,雙蓉看到雲賾走近了自己,他一身白衣,麵容有些憔悴,站在她的麵前靜靜地看著她。

她不說話,等著。

“我要走了!”雲賾朝她伸出手。“你要一起來嗎?”

雙蓉如第一次見到雲賾,仔細地打量著他,還是沒有回答。

“這次我會抓緊你,決不放棄!”

雙蓉笑了。

紅纖端著藥盅推開房門,一陣濃重的檀香迎麵撲了過來,她連忙用手捂著鼻子輕嗑了幾下。將藥盅擱在床邊的小桌上,轉身將緊閉著的窗戶打開散味,她記得大小姐明明吩咐過在她住的屋子裏布允許焚檀香之類的香料的,哪個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喂完藥,她一定要好好去教訓教訓沒規矩的小丫頭。

“小姐窗子已經打開散味了,你在忍忍。”她伸手將床簾撩起,“大小姐,你還好吧。”邊說邊掃了床內一眼。

除了被子和枕頭哪有人躺在床上。

紅纖心口一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在一看,床上還是沒人。

紅纖將被子翻開,床上隻有一把雙蓉經常使用的梳子。握著這把梳子,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隻不過轉身去膳房拿藥的功夫,大小姐就不見了。這責任誰擔?

握著梳子衝出了屋子,她發了瘋地喊:“大小姐,你在哪裏,你去哪裏了?”

天空中飄灑著細小的雨點,空氣中彌漫著檀香味,隱隱地還能聽到夏家出殯的鑼鼓聲。

紅纖好像領悟到了什麼,提著裙子奔向後園。

才剛才站定,就被眼前看到的弄得驚呆了。

後園的大槐樹上掛滿了紅色的綢帶,風一吹,綢帶迎風擺動著。

“紅纖,如果我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並決定離開生我養的嚴家時,我一定在父母定情的大槐樹上紮上紅綢帶,紅綢帶被風一吹,就可以想象成父親母親在向我擺手道別,我呢也可以帶著祝福離開了。”

想起了十四歲那年她與雙蓉的一次談話。紅纖的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紅纖,紅纖!”管家朝她奔了過來:“大小姐去哪裏了,才一轉身就不見了……”

“她,她和愛她的人離開了。”紅纖無聲地說著。

兩年以後,燕容被休回娘家,鳳蓉也自願入了空門帶發修行。

嚴家三姐妹的故事卻被傳開了

時間進入了二十一世紀。在一次太湖旁搶救性的文物發掘過程中,各位專家都對一個家族墓中的一具上等的南木棺材內的兩具屍骨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棺槨內一男一女相依相偎,緊緊地摟抱在一起。

墓誌上寫著,墓主人姓夏,因為在一次太湖中的突遇水匪,連殺九人之後被水匪殺死。

男主人寫得很明白,而那女主人卻隻字未提。

“教授,你看會不會兩人是夫妻,妻子看丈夫遭難了,也就殉情了。”負責此次發掘的教授助理這麼推測。

教授扶了扶眼鏡,“生能同食,死亦同穴。這就是愛情吧!”

於2009年5月20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