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裏知道阿六這小子的話裏素來有誇張的成分,芮鐸還是被他這句講得心頭發跳。
什麼叫做病得快不行了?芮鐸英氣的濃眉刷得皺了起來,周身散發出一種凜然的氣息,就那樣不言不語也沒有任何情緒似得盯著阿六。
阿六一看他們爺這架勢,心中暗道一聲不妙,盡管心頭依舊著急,卻也不敢再像先前一般說話了。可是,天知道他這次說話一點也沒有誇張,這話都是屋外的星娥告訴他的。
因著他也不甚了解縷夫人的具體情況,他倒不好再為自己辯解,隻得收回手臂端正站姿,裝得語氣很嚴肅地說道:“縷夫人的婢女星娥就在屋外,什麼情況爺喚進來一問便知。”
阿六也不敢再叫芮鐸去看望縷夫人了,因為他現在也不能確定縷夫人的地位如何?!
芮鐸反應過來其實也不知自己在生什麼氣,也許他隻是本能地不願意聽到關於她的任何不幸消息。
芮鐸站了起來,掠過阿六身邊,眼神瞥都沒向他瞥上一眼,徑自向屋外行去。
出了書房門,果見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門外,那女子似乎再沉思些什麼,神色清冷,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直到看到他出來,行動中才泄露出一絲熱切。
星娥見芮鐸對自己瞥了一眼,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就向外走,連忙跟上他的步伐。
芮鐸邊走邊問道,語氣很是冷漠:“華大夫回府了嗎?”
他記得,華大夫每月都有幾日離府回家,具體什麼日期他倒是不清楚,是以如此問道。
星娥忙回道:“華大夫已經請來了。”
~
東廂院子。
芮鐸進屋時,剛好碰到月娥捧著華大夫開好的藥方出來。
華大夫隻帶了藥箱過來,藥方上的藥材配不全,月娥正要去常青院取藥,腳步又急,驟然瞧見臉色森然的芮鐸,險些沒有嚇暈過去。
芮鐸卻是沒怎麼注意她,見她讓路,邁步就進了屋裏。
跟上來的星娥戳了戳杵在門邊愣住的月娥,月娥一晃,抬頭想說些什麼終究什麼都沒說,跑開了。
芮鐸進得內室,卻看到華大夫已搬了個小杌子坐在榻帷邊,因著見到他進來,已然站起起來。
華大夫向芮鐸拱了拱手,芮鐸便會意地點了點頭,兩人之間也不做多少客套,芮鐸已來到榻邊,隻見被褥裏嬌小的身影安安靜靜地躺著,以往美豔紅潤的小臉此刻蒼白如紙,小唇緊抿也是沒有任何血色。
而這卻不是最讓芮鐸心驚得,隻見她蒼白的小臉上遍布小指蓋大小的紅色水泡,有得像是才冒出的,小卻紅;有得已然呈成熟之態,飽滿又晶瑩;有得更是已破裂開來,隻剩下鄒巴巴的一層褶皺薄皮,形態卻似被火灼燒過一般——
芮鐸隻看過一眼,便不忍再望下去,視線向下綿延,隻見她擱置在被褥以外的柔夷上也是一般模樣。
芮鐸想去握住她的手,卻怕弄痛她,身子僵站在榻邊,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明白,明明晨上還好好地人兒,為何幾個時辰過後竟已變這樣。
如此這般,她該會有多痛?!芮鐸心中滿是不忍與疼惜,隻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
“她怎會成這樣?”芮鐸的嗓音有些低沉,其中摻雜著些他自己也未發覺的沉痛。
華大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從一邊架子上的水盆中擠出一塊濕帕子,遞向榻邊的芮鐸。
直到芮鐸無聲接過,會意地換下阿縷額上已然敷熱了的濕帕。華大夫才道:“病症為酒精所引,根源卻在體內蘊含已久的熱毒,偏偏夫人體質又陰寒,這一冷一熱互衝相克之下,著實險象環生為醫理上之大忌啊。”
“此患如今是凶是吉,還未可知,也怪鄙人學藝不精,大人心裏要早做準備才好。”說著,華大夫深深地歎了一口無奈之氣。
芮鐸心神懼顫,卻是從未有過的驚惶,他不由怔怔問道:“何謂凶?何又謂之吉?”
華大夫道:“夫人體質偏寒,體內卻蘊含熱毒,這冷熱於體內已形成一個製衡點,是以夫人才能呈安虞之態,而此二者皆為大隱患,生活中稍有不慎,催發任何一頭,都會造成相應的病症。受冷,會誘發偏頭痛、作嘔、暈眩,嚴重會致暈厥或死亡;受熱,則會激起熱毒,全身長滿熱毒痘,亦會暈厥或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