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著一身半舊襖子的婦人焦急的伏在床邊低喚在床上動也不動的主子。
章家雖算不上世家名門,規矩卻極重,小姐平日從不賴床,今兒也不知怎麼了,怎麼都叫不醒,摸著額頭也不燙,氣息也挺穩,不像是病了。
這可怎麼好,老爺今日歸來,要是小姐去得遲了,怕是得遭一頓訓斥。
小姐本就不受寵,可不能再遭厭棄了。
思及此,婦人去擰了條冷帕子,牙一咬心一橫敷在了床上尚未長開的小姑娘臉上。
“呀……”滴水成冰的天氣,冷帕子冰得床上的人幾乎跳下了床。
婦人在床邊跪下,語氣很急,卻不亂,“小姐恕罪,今日老爺歸來,現在時辰已是不早,請小姐趕緊起床更衣。”
章含秋眼神定定的看著婦人半晌,掃了眼房間,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並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頭,沒有疤痕,小手指靈活,完全沒有受過傷的力不從心。
所以,她隻是做了個亢長的,讓人極不愉快的夢嗎?
“小姐……”
“汝娘。”
“是。”汝娘低垂著眉眼,以為小姐有話要吩咐,仔細聽著。
可是喚了一聲後,卻再沒有下文。
半晌後,章含秋試探的摸向汝娘的手,溫熱的。
夢裏,汝娘在她嫁人的次日便失足跌入湖中,等發現時人都泡白了,渾身冰涼的直透心底。
幸好那隻是夢。
汝娘訝異的抬頭,小姐這是……怎麼了?
等等,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汝娘起身上前掀了被子,將早就備好的衣服一件件給主子穿上,邊歎息似的小聲道:“今日老爺回來,小姐您也該積極著點,再這麼下去,老爺都要忘了他除了有二小姐和三公子外,還有您這個嫡長女了,您別總說那也是您的弟妹,不是同一個娘肚子出來總歸不一樣的。”
想到小姐對那兩姐弟的一腔真心,汝娘歎了口氣,終是沒再繼續往下說。
她家小姐什麼都好,就是好得太過實在了些,心善,耳根子還軟,稍有心機的人都能將她拿捏住。
這樣的話並不是第一次說起,章含秋清楚的記得以往自己是以什麼樣的神情什麼樣的口氣回複汝娘,心裏又是在想些什麼。
可現在,不過是一夜過後,她便再擺不出那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態了。
看著銅鏡裏的自己,章含秋努力勾起嘴角,這個對她來說應該是最簡單不過的動作此時做出來卻格外費力。
不過是一個夢,她不能被影響,章含秋一遍遍在心裏對自己說。
可夢中經曆的苦痛心傷仿佛在她醒來後都仍未褪去,那種痛感太鮮明。
那些明明她從未曾見過的人一個個形象鮮明,就像是真的麵對過一般。
“小姐,您先吃點糕點墊墊,馬上就要用午膳了,您也可以陪著老爺多吃一點。”
“爹哪裏需要我來陪,有二妹三弟陪著就夠了。”尖銳的話不經意間便說出了口。
汝娘的動作頓住,她向來不爭不搶的小姐怎麼會……
“小姐,是不是誰給您氣受了?雖則夫人已經不在了,可章家有章家的規矩,斷容不下這樣的人,就是鬧到老爺那裏去您也占理,您告訴老奴,老奴定讓那人得不著好。”
章含秋自己拿了梳子梳了梳垂下來的頭發,不接這話茬,而是提醒忘了正事的汝娘,“要遲了。”
汝娘一拍額頭,麻利的挽了個垂掛髻,又上了幾朵顏色鮮亮的珠花,左右看了看始滿意的點頭,“小姐,可以了。”
對鏡子裏的自己淡淡點頭,章含秋起身往外走,踏出房門時才覺出冷來。
汝娘小跑著從後麵追上來,一件大氅落在肩頭,下意識的攏緊了些,環目四顧,不見一人。
曾經這裏也是熱鬧的,隻是不知何時起,居然如此冷清。
沉澱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仿佛突然被激活了一般,溫柔美麗的娘親抱著她,眼裏含笑聽人回稟事情,丫鬟婆子忙而不亂的出出進進,腳步輕快,眉眼都是柔和的。
娘親是在她不足三歲時過世的,這麼些年下來她很少想起,娘親的模樣更是模糊不清,可這時候,腦子裏浮現的那張臉孔卻那般鮮明。
在今日之前,她從不曾懷疑母親過世有何貓膩,可現在,夢中經曆的一切讓她不敢肯定了,娘親……真的過世了嗎?為何在夢中她過世後魂魄無法往生時,卻親眼見著一個長相和她有八分像的婦人哭倒在她墳頭?
要說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她不信。
當時她跟在她身後回了家,那條路,她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