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沒走多遠,主仆兩人就被攔住了。
“來者何人。”
透過帷幔的紗簾,章含秋看向攔路之人,這人,她有印象,在汝娘開口之前盈盈一禮,道:“前邊放生池有幾家公子在放生,小女為避嫌,又得知這裏還有一個小些的放生池,便央了小師傅指路過來,沒想有貴人在此……小女這就離開。”
“等等。”
耳鬢已染白霜的婦人走過來,眼中閃著疑慮,神情卻極為和藹,“不知姑娘可否取了帷幔讓老身瞧瞧,若有冒犯之處請姑娘見諒,裏麵是我們家如夫人在,老身不敢大意。”
“是小女唐突了才是。”說著話,章含秋取下帷幔,頭微微低垂著,既不顯得瑟縮上不得台麵,舉動中也透著矜持,不會被人看輕。
並且從這個角度看去隻能看出和那人有一點像,卻不會起疑。
若是抬頭,對麵的婦人必定是會吃驚的。
所以,她不敢。
就算隻是如此做,她現在手心也濕了。
她在冒險,可她必須冒這個險。
顯然,對麵的婦人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但是她也並不會因為她的滿意而放行。
“若是你們不著急不妨在這裏等上片刻,說不定我們如夫人一會就出來了,不過這也說不定,對了,你們要放生的東西呢?”
汝娘這時才明白為什麼小姐直到到這裏之前才叫阿九回去拿東西。
“小女遣了婢女去拿,要是夫人容許,小女便在這裏等等也無妨。”
“自是可以,這清源寺也不是我們家開的。”婦人看她的模樣覺得挺麵善,態度隨之便和氣了幾分。
正要再說,一個頭插翠綠珠花,一身綠襖的俏麗丫鬟從她身後的門裏走出來,眼神在兩個陌生人身上打了一轉,對著婦人行了一禮,笑盈盈的道:“李媽媽,夫人在裏頭聽到了,說在菩薩麵前誰都是一樣的,讓這位姑娘進去無妨。”
李媽媽看了一眼章含秋,大概是覺得這樣一個嫩生生的姑娘和一個老仆惹不了什麼麻煩,便也不上趕著去得罪如夫人了。
畢竟府裏的人都知道,裏麵那位雖說隻是如夫人,卻一直極得寵,且有個兒子傍身,就是府裏其他夫人見著她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自從夫人病故後正位便虛懸,她們私底下不是沒有猜測過老爺是為了如夫人。
以如夫人的出身坐不到那個位置,卻也不讓別的人坐上去壓如夫人一頭,當然,這隻是她們的猜測。
平日裏稱呼,為了討好如夫人,府裏人幾乎全是以夫人稱之。
“夫人向來心善,老身等人也常受惠,小姑娘,還不快跟著綠依姑娘進去,一會見著夫人記得磕個頭。”
章含秋鬆了口氣,暗想剛才故意加大音量說話總算沒有白費工夫,“是,謝媽媽提醒,一會小女的婢女來了還請媽媽放行。”
“這是自然。”
微微福了一福,章含秋帶著汝娘跟在綠依身後進了院門。
不敢大幅度的四處打量,章含秋隻在跨院門的時候抬頭看路順便掃了眼四周便又低下了頭。
就是這一眼,她也看出了許多東西來。
門外,明麵上是李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在守著,暗處的護衛卻也不少,而門裏麵,護衛則是明晃晃的。
和她猜測的一樣,就算是受寵,她卻從不自由。
這個放生池不大,院子也是小小的,沒有黃金玉飾點綴,也不見華貴物品,看起來和前邊那個卻也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的放生池前站著一個女子。
外麵披著一件厚厚的白色皮毛大氅,看著身影卻也顯得清瘦。
“夫人,婢子將她們帶來了。”
女子回頭。
饒是章含秋早有準備,可當真的看到轉過身來的女子那張美麗卻纏繞著憂愁的臉孔時,身體依舊不甚明顯的晃了一晃。
那是她在夢中見過數次的臉。
隻是那時她更憔悴,更瘦。
這一刻,章含秋的靈魂仿佛一分為二,一半陷入驚懼中難以自拔,另一半卻冷靜得詭異,在這種時候都沒忘了關注汝娘的反應,在她差點喊出來之前一腳用力踩在她足尖。
汝娘依舊叫出了聲。
綠依警惕的看向她,所以沒看到她的主子突然血色褪盡,驚容滿懼的臉。
“汝娘,又頭疼了?都叫你別跟著來了,在夫人麵前怎可如此失態?”
神情還有些恍惚的汝娘這一刻仿佛將這一輩子所有的聰明勁都用上了,半握著拳頭用力敲了自己的頭幾下,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眉再加上雪白的臉更加強了說服力,“請夫人恕罪,老奴有個頭疼的老毛病,一痛起來就跟針紮似的,剛才一下沒有忍住,失態之處請夫人恕罪。”
綠依顯然聽信了,臉上透出不悅,“夫人心軟才會許你們進來,若是你們這般一驚一詐的驚擾夫人,怕是隻能請你們先出去等著了。”